從清醒過來的第一天起,沈若雪就沒有再說一句話,她坐在床上,也不吃,也不喝,隻是望著前方發呆,目中沒有悲傷,甚至沒有掉過一滴眼淚。誰也無法讓她開口說話,擱在床邊的飯菜熱了又熱,冷了又冷。吳春平晚上一收工就跑來看她,夜裡坐在門外守著,唯恐她做出什麼想不開的事,看著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偷偷地抹去眼中的淚水。
一連四天過去了,沈若雪虛弱的已無力坐起,仍然不吃不喝。晚上,吳春平又來了,他看看沈若雪,看她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樣,突然衝出房門,衝著蒼穹跪了下去:“老天爺,求求你保佑沈姑娘安好無恙吧,隻要她好好的活著,再損我十年的壽添給她!”伏地不起。高遠的夜空布滿了閃爍的星辰,無奈地懸掛在那裡,不能給他一個回答。
不知道什麼時候,明霞悄悄地站在了吳春平的身後,輕輕地歎了口氣:“沒有想到,你也這麼喜歡她。”吳春平一顫,抬頭看見她,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拂去塵土,默然不語。明霞笑了一笑,道:“看你的眼圈都黑了,眼裡全是血絲。白天乾活,晚上來守在這裡,真夠難為你了。”吳春平的臉紅了,囁嚅著道:“沈姑娘對我恩深義重,我唯有儘心報答。”
明霞道:“哦?她對你好我知道,談得上恩嗎?”吳春平道:“你不知道,她和謝將軍在一起的時候,把自己得的工錢都給了我,勾掉了我欠的債。”明霞驚訝道:“這麼說,你欠的錢已經還清了?”吳春平搖了搖頭,道:“沒。但已經還了大半了,掌櫃的說可以將四年的時間去掉兩年,還完後由我自便。”他眼圈紅紅的歎了口氣,又道:“沈姑娘要是好好的在這裡,我……我寧願在酒樓裡乾一輩子,每天看著她。我是個粗人,心裡隻有這些話。”
明霞憂愁的抬頭看著天空,喃喃道:“不能再由著她的性子這樣下去了,會鬨出人命來的,可是,有什麼法子能讓她恢複過來呢?一個人一心想要求死的時候,誰能勸得了她啊。”
正在眾人眼睜睜地看著沈若雪一日不似一日地光景束手無策時,酒樓裡忽然來了幾個衣冠華麗神情傲慢的人,聲稱要見沈若雪,王掌櫃的夫婦見來人氣勢不同一般,戰戰兢兢地將他們領到明霞居住的地方,那幾人站在院中,得知沈若雪就在房裡,卻並不進去,隻在外麵道:“請沈姑娘跟我們走一趟。”明霞冷笑道:“你們是什麼人?要帶了人往哪裡去?又憑什麼說帶了人走就走?”
那幾人並不答話,隻是連連催著要帶沈若雪走,眼看要翻臉,明霞急了,一把推開房門,指著裡麵道:“你們進去看看,人都快死了,怎麼跟你們走?”為首的一人略一猶豫,進房看了一看,果然沈若雪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裡,那人站在房門前想了一想,向沈若雪淡淡道:“姑娘還好嗎?我們是駙馬府的人,想請你去去就回。”
沈若雪迷迷糊糊地聽見“駙馬府”三個字,登時精神一振,她吃力地從枕上抬起頭,喃喃道:“駙……駙馬府?四郎還活著嗎?他還活著?”那人並沒有回答她,隻是客氣地道:“如果沈姑娘身子還頂得住,我們叫頂轎子來抬姑娘去。”沈若雪立刻掙紮著抓著床沿坐起:“我去,我去……”
明霞大急,從外麵大步衝了進來,攔在沈若雪身前,厲聲向那幾人道:“你們要做什麼?要帶她做什麼去?”那人微笑道:“跟我們走就是了,至於做什麼,好像與你這位娘子關係不大,我也沒有必要告訴你。”
明霞道:“不行!她是我妹子,你們平白無故的帶人走,總要有個說法!我哪裡知道你們是好人還是壞人,是好心還是歹意!”那人笑容一收,傲然道:“你這位不相乾的人問的實在太多了,如果你硬要從中阻礙,我們也不得不動粗,料你攔不住!”
沈若雪慢慢地伸出手去從背後握住了明霞的手臂,輕輕道:“姐姐,他是要帶我去駙馬府一趟,我要跟他去,你不要擔心,駙馬府是四郎住過的地方,能讓我進去,我求之不得。”明霞憂心忡忡地道:“若雪啊,他們無端的為什麼要帶你去那裡?此番帶你進去是凶還是吉啊?你這一去會不會好好的回來?你現下如此虛弱,讓我怎能放心的下啊。”
說話間,預備抬沈若雪的一頂輕轎已到了門前,沒奈何,明霞到廚下端了一碗溫熱的雞湯,走到沈若雪身前,道:“妹妹,你幾天沒進水米,此番去又不知要麵對什麼,就把這碗雞湯喝了吧,身上多少添些氣力。”
沈若雪依言將雞湯接過緩緩喝了下去,勉強笑了一笑,低低道:“姐姐,我想,洗一洗臉,梳一梳頭。”明霞歎了口氣,拿來妝奩盒,親手給她梳洗一番,然後,沈若雪在明霞和鳳珠的攙扶下坐進了軟轎中,晃晃悠悠地離開了小院,往駙馬府而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沈若雪在轎中昏昏沉沉地感覺轎子落了地,有人掀起轎簾,接著,兩名清秀的的宮婢伸出手將沈若雪自轎中攙扶下來,她抬眼望去,但見廣廳闊柱,玉階華堂,四周種滿奇花異草,陣陣異香撲鼻。
兩名宮婢默不作聲,將她扶至廳堂上坐下,便退到兩旁。廳堂內依然懸孝掛素,卻顯然並不是靈堂。一扇鑲著貝母珠鈿的紫檀木屏風擋著視線,沈若雪眼望四下,想著謝承榮就是在這裡與公主成為夫妻,在這裡那麼不快活的過了僅僅一個月,悲不自勝,淚水終於潸然而下。
不久,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傳來,環佩叮咚,接著,紫檀木屏風後一個人影一轉,走了出來,正是永昌公主,她通身裹在素白之中,顯得那麼冷豔清麗,一步一步走到沈若雪對麵,緩緩地坐了下去。她的眼睛始終打量著沈若雪,寒冷如冰,沈若雪也沒有拜見的意思,淡淡地看著她,看著這個名義上是謝承榮妻子的高貴的女人。有人在旁喝道:“放肆,還不快向公主行禮?”
永昌公主眉頭微微一皺,用目光責退那人,冷冷道:“你們全都下去,我要跟她說幾句話。”於是宮婢們奉命退下,偌大的廳堂中,隻剩下永昌公主和沈若雪兩人。她們相對沉默著,靜靜地看著對方,靜的聽得見更漏的聲音。許久許久,方聽永昌公主道:“我找了你好些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