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 言 一個個都不說實話(2 / 2)

孽情書 雲格格 6025 字 8個月前

她這幾日閒時常常忍不住要去胭脂巷附近走一遭,低著頭,隻盼能將她心愛的那根紫茉莉花簪找回來,可是無論她怎麼找,那根簪子都無影無蹤。她想,也是,拾著了的人也許不會自己插戴,而是拿到當鋪去換些銀兩以解生活憂急,便又一個當鋪一個當鋪的問,那些當鋪裡的朝奉,或者置之不理,或者草草應對,哪有一個把她放在眼裡的。

眼見得大半個京都的當鋪都被她問過來了,也沒有什麼結果,她幾乎是固執的又邁入了一家當鋪,隔著高高的櫃台,比劃著剛要向向朝奉問簪子,誰料當鋪外施施然走進了一個人,不是彆人,卻是王慶豐。他先是沒有注意到已是女裝的沈若雪,自顧自地將手中之物當的拋給櫃台裡麵,道:“算一算這把小銀刀值幾錢?”

裡麵掂了掂,稱了重量,答道:“一分二十錢。”王慶豐不樂意道:“朝奉看仔細了,這把銀刀的工藝和成色,應該有三分銀子。”裡麵朝奉答道:“我們隻看成色,不看工藝,出價已經不低了,要不你去彆家當去。”說著就要將小銀刀拋出,王慶豐忙道:“罷罷罷,你隻管給我兌了吧。”

沈若雪早認出他,慌忙背轉過身去,片刻間又想:“不如我先出去吧。”便朝門外走去,誰料這時魏成也拿了銀子往外走,兩人在門口碰了個正著,王慶豐一眼看出沈若雪,不由又是怒又是喜地道:“哎喲,這不是沈二姑娘嗎?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沈若雪並不記得那日小梁都尉捅了他一刀的事,隻記得他將小梁都尉砍倒,冷著臉直步往前走,走到門外方回頭罵道:“老天為什麼不用雷劈了你!”王慶豐跟上嘻嘻笑道:“這個我也不知曉,你說,我當初善心一發將你送去做了姨娘,怎麼就先沒有跟你親熱親熱呢?就為這個,老天也不會讓雷劈我。”

沈若雪看他又提起往事,心中羞恨難當,揮手欲打,王慶豐反將臉湊了過來:“你打你打,有道是打是親罵是疼,你我的交情非同一般,打幾下怕什麼。”他如此無賴,讓沈若雪覺得打他也是便宜了他了,氣得轉身就走,不料王慶豐一直跟著,直跟過了兩條街。

看他像個賴皮狗一樣,沈若雪索性不走了,站在一株柳樹下眼望天空,王慶豐笑嘻嘻地湊上去道:“妹子,說來你我真是有緣,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我們何不消除昔日怨氣,重歸於好?”沈若雪冷冷道:“那時我年幼無知,誰同你有緣!”

王慶豐笑道:“是不是那當日買你的土財主也到了京都?不然你怎會在這裡?你看上去還是那麼的俏麗惹人喜歡。”沈若雪猛一推他,怒道:“滾開!”一個聲音驀地在一旁冷冷道:“推他乾什麼,直接一腳踢過去!”

王慶豐一驚,回頭看去,竟是小梁都尉,不禁駭然道:“你還沒死?”小梁都尉冷冷道:“你也沒死?”王慶豐登時退後數步,轉身飛快地跑入巷子裡不見了。看他跑走,小梁都尉並不追趕,隻是淡淡地問道:“若雪姑娘,這廝為什麼糾纏你?”

沈若雪沒有答言,隻是望著數日不見的小梁都尉,隻見他傷臂用白絹裹著,吊在胸前,不禁關切的道:“你的傷勢可有妨礙嗎?”小梁都尉微微一笑,低頭看看手臂,道:“沒事,這算什麼,已經快要好了。”他抬頭看著沈若雪,笑著又道:“多謝你那日救命,不然許是真的死了。”

沈若雪慌忙搖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翩翩姑娘救了你,我連累了你了,你該怪我才是。”

小梁都尉微笑著,看看四周,問道:“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遠遠的看見你跟那廝從一個當鋪裡出來。”沈若雪臉一紅,低低道:“我找簪子,不巧遇見這個畜生也在這裡。”小梁都尉默然片刻,道:“如果你有什麼難處,不妨對我講,銀子上的事情我還是幫得上忙的。至於簪子,我給你買幾支好了,你自己挑,一支簪子值過你如此掛心?”

沈若雪低下了頭,輕輕地道:“不是這樣的,那根簪子,任你到哪裡,花多少銀子都買不到,因為那是……那是四郎送我的信物。”小梁都尉“哦”了一聲。

兩人沿著河邊的青石板路慢慢走著,靜默的隻聽見腳步聲和來往車馬的聲音,沈若雪微覺有些異樣,她很喜歡看小梁都尉肆無忌憚的笑容,使人頓忘愁煩,今日他卻如此沉靜,和那日判若兩人。走著走著,小梁都尉小聲地道:“嗯,這個,若雪姑娘,這個……明霞姑娘的事……嗯,我還在探聽中,因為這些日將養,軍中事務又忙,所以,所以恐怕要費些時間周折。”

沈若雪微笑道:“是,我知道,拜托你了。隻是你須得先養好了傷,不然我這心裡著實愧疚。”小梁都尉笑了一笑,又走了幾步,忽然問道:“我可否知道四郎送你的那根簪子什麼形狀?”

沈若雪黝黑的眸中閃過一抹憂傷,低低道:“簪子是我在銀匠那裡自打的,但那上麵鑲嵌的紫茉莉花,卻是四郎親手雕刻了送給我的。丟了它,我好生難過,就如同四郎再一次……再一次離開了我,若是找不回簪子,我……我……”說著淚水湧出。

小梁都尉看著她,點頭道:“我見過,不瞞你說,去年四郎他陪伴聖駕狩獵時,我也隨駕在一處,我倒是看著他一刀一刀的給你雕的,當時還曾取笑過他親手做這種費煞心思的細活。你不必太過焦急,既是這樣,我記下了,幫你留神找回。”他說著順手從身旁柳枝上捋下幾片柳葉,又輕輕將柳葉吹入河水中,道:“我想去富貴酒樓喝杯酒,不知若雪姑娘是否肯相陪呢?”

沈若雪含淚笑道:“富貴酒樓現在生意慘淡,還是另找彆處吧,跟太白坊實在不能比。”小梁都尉卻抿著嘴倔強的道:“就因為生意慘淡,我非去不可。”於是二人一起來到了富貴酒樓。

富貴酒樓自那日被鄭虎威帶雲騎都的人砸了,許多風雅之士都不再涉足,也沒有人唱曲,王大嬸臥病不起,隻有王掌櫃一人帶了夥計們迎送客人。客人多是行腳的,要麵吃了便走,酒都賣不出幾壺,一些夥計看這景象不好,都心裡打鼓想要換彆家做工。看見小梁都尉和沈若雪走來,王掌櫃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總算來了有身份的主,舍得花銀子;憂的是不知是否又會招惹來麻煩。

小梁都尉仰頭四下張望一番這冷清景象,回頭對跟隨的兩個軍士道:“你們去北營叫些兄弟過來,就說今日中元節,老子請客,大家都來喝酒。”

等到鬨嚷嚷的樓上樓下坐滿了銀槍都的官兵,小梁都尉卻忽然對沈若雪道:“讓他們在這裡鬨吧,我帶你去放河燈。”沈若雪看著他,沉吟片刻,點頭應允了。小梁都尉看她答應,轉頭大聲叫道:“兄弟們隻管放開了吃喝玩耍,有多少銀子都在我賬上算!”樓上樓下轟然答應著,他先給王掌櫃丟下了兩張銀票,這才向沈若雪道:“我們走吧。”

出酒樓的時候,迎麵正撞見吳春平,他隻看了他二人一眼,悶頭就走進去,什麼也沒有說。沈若雪默默地走在小梁都尉身邊,小梁都尉也默默的一言不發地走著。此時華燈初上,暮色漸濃,天邊一輪明月漸漸掛在了柳樹梢頭,小梁都尉忽然站住腳,回頭道:“你不覺得很悶嗎?為什麼不說話?”

沈若雪一呆,也道:“是啊,為什麼不說話,你不覺得很悶嗎?”小梁都尉聽了,俊秀的臉上終於又露出了如那日一般燦爛頑皮的笑容,笑道:“你還是小廝打扮的好,現在這樣子反而讓我覺得拘束。”

沈若雪也笑了,道:“那身衣服是我向夥計借的,哪能總穿在身上。”

小梁都尉聽了,索性走入路旁一家製衣坊,從現成做好的衣服裡挑了一身男子的,付了銀子,向沈若雪笑道:“你彆見怪,穿了吧,我實在拘束的受不了。”

沈若雪隻得笑著走進去將那身男子衣衫換上,掀簾出來時讓人不由眼前一亮,好似一個俊俏公子,小梁都尉不禁欣喜的笑道:“妙啊妙啊。”上前便一把拉了她的手:“好兄弟,咱們這就走吧。”

沈若雪忍不住戲道:“你要當心被人瞧見,以為你有斷袖之癖。”小梁都尉聽了大笑道:“我?整個京都上下誰不知道我是個風流成性的壞小子,吃喝嫖賭無所不為,若還有斷袖之癖那才是五毒俱全了!”沈若雪不由呸了一聲,隨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