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 逢 任憑這世間將我錯認(1 / 2)

孽情書 雲格格 6390 字 8個月前

鄭虎威死在太白坊,家人早已報回王府,忠孝王先是憤恨異常,待到一打聽,是寧王的人乾的,派個體己人去北營悄悄再一細打聽,聽說是兒子酒後賭博辱罵寧王致死,殺人的和在場的又都是寧王的心腹,登時嚇得不敢追究,唯恐把自己合族牽累進去,便默默地忍了。此時朝中政局正在混亂中,也沒有官府的人去管這樁人命官司,由王府的人草草收了屍了事。

寧王在魏王之事過後,便聽說南宮楚和施豹在當日被小梁都尉殺了,他不但沒有動氣,反而笑道:“好,梁超頗有魄力,有道是‘慈不掌兵,義不掌財’,為將者兵法治軍,該狠辣時需要這般狠辣才成!”竟不予過問。左江和張權也不再主動向寧王報小梁都尉和北營的狀況,問起便隻撿好的講,寧王心中喜悅,對他漸漸十分信任。

而小梁都尉也突然在寧王麵前變得異常恭順,似乎終於是死心塌地的成了寧王的得力部下,隻要寧王眉頭一皺要殺人,不管他殺起人來的手段有時簡直令人發指,小梁都尉都毫不猶豫。同時他跟寧王府內外左右的人交往頻頻,飲酒聚賭豪爽大方,到手的賞賜也從來都自己不留的與人分享,眾人越發喜歡他。寧王對小梁都尉也越發恩寵縱容,眾人都把他當做了寧王駕前第一紅人。

賀蘭明心中雖然忿忿不平,見到小梁都尉時卻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諂媚之色,頗想跟他套套交情,奈何小梁都尉跟其他任何人都可以談笑如故,唯獨看到他便會視若無睹,無論他怎樣搭訕隻是不接他那一套,讓他好生下不來台。惱羞之下,賀蘭明心下暗道:“你小子先得意幾天,最好彆有什麼把柄撞進老子手裡,不然看老子怎麼弄死你!”

此時朝中基本已無人敢對寧王稱帝之事再有異議,群臣都殺的怕了,不怕的也已死了,寧王安下心來,看看老皇帝始終奄奄一息不咽那口氣,也恐夜長夢多,若再有其他兄弟按耐不住窺覷寶座,那可都不如魏王那麼好對付了,便決定三日後正式登基,尊老皇帝為太上皇。寧王的部下俱各歡天喜地,都盼著寧王稱帝後論功行賞,撈個公侯當一當。

在大家都擊掌相賀互相憧憬的時候,小梁都尉沉默地立在眾人之後,臉上沒有歡喜也沒有期盼,隻是麵無表情地仰頭看著秋高氣爽的湛藍的天空,仿佛在欣賞那朵朵飄過的白雲。隻有飛過的鳥兒可以發現,他那雙仰望著天空的眼眸裡,微微浮動著說不出的厭倦與疲憊。

他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在河邊捏著蜻蜓,對著陽光微笑的頑皮少年,眼眸中原有的單純與快樂,隻有在看到沈若雪的時候才會出現。而他每日左右逢源的談笑應對稱兄道弟,全是言不由衷,真正可以坐下來跟他對酒、聽到他說真話的朋友,卻始終隻有一個司文德。

“兄弟,你變了,變得我都有些不認識你,”司文德又跟他一起在太白坊喝酒的時候,終於再也忍不住,這樣對他說道。翩翩早被小梁都尉請出去了,他每次跟司文德一起來這裡喝酒,都不喜歡有第三個人打擾。聽了司文德的話,小梁都尉緩緩地往杯中專注地斟著酒不言語,也不看他。

司文德道:“我看得出,從你降了寧王以來始終都不快活,又不得不為他做事,你我都是如此啊,難道是我們願意殺那些人?可是殺也殺了,又能怎樣,這都是你死我活的事情,曆來如此。對謝家,你也算是儘了義氣了。但我現在有時看到你的言行,不知怎的覺得你……覺得你突然奉迎寧王、又四下結交那些寧王的部下有些不太對頭,我了解你的為人,那一點都不像你,你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要是你還當我是兄弟,告訴我實話!”

小梁都尉沒有抬眼,也沒有說話,將酒杯斟得幾乎要溢出來方才停手,一口飲儘,又開始徐徐地往杯中斟。司文德看他如此,歎了口氣,道:“三日後寧王便要登基了,一切還會恢複老樣子的。”小梁都尉忽然淡淡道:“不會了。”司文德一呆:“什麼不會?”小梁都尉微微一笑,道:“我是說,再也不會恢複老樣子了。”

“梁超,你究竟想要說什麼啊?”司文德愣愣地看著他。小梁都尉將酒喝下去,輕輕地道:“過去的時光就過去了,難道還會恢複從前一樣嗎?隻是小司,一個人是應該等死呢,還是應該想法子活下去?”司文德道:“當然是想法子活下去啊,誰願意等死。”小梁都尉淡淡地道:“這幾天,我一直在想,要活下去的話,究竟怎樣活法?”

他放下酒杯,慢慢地走到了窗前,平靜的看著外麵的天空,低低道:“我原先隻以為,活下來就是讓自己所愛的人不受傷害,保護好她,不僅是為我,也對得起四郎。後來忽然發現我似乎是錯了,不僅沒有保護好她,反而等於把她拖在了刀尖下生活。”

司文德沉默了下去。小梁都尉笑了一笑,歎道:“倘若,能再有一種法子讓我重新選擇,倒真是在所不惜。小司,你相信不相信我會有辦法解決這個疑問?”司文德再也聽不下去,上前一把拉住了小梁都尉的手臂:“你絕對有事,你瞞不過我!我跟你相交了這麼久,若是連你心中有事還看不出來,那才真是白認識你了!梁超,我們究竟還是不是兄弟?”

小梁都尉微笑著看他,仍然不語。司文德盯著他看了片刻,臉色頓時變了,低低道:“難道……我明白了。不可以!你不可以去刺殺寧王!”

小梁都尉微笑道:“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果然知道我。我一向是個重義氣一諾千金的人,可是自從他逼我絞殺謝姐姐,又告訴我一旦有錯不會放過我府中人的話,對他,我不想再用義氣二字。我不想有任何人要這麼控製我,將我和我所愛的人的生命玩於股掌之上,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如今隻有我有機會密切接近他,我幫他殺了那麼多的人,甚至下手比他還心狠手辣,他對我的防備之心也應該日漸消除,而他的部下,都與我相好,這麼好的機會,我怎能錯過?不過,”他轉過臉去,輕輕地道:“我不會簡單莽撞的刺殺,我要一步一步的來,要保證萬無一失。”

“你如何能保證萬無一失?”司文德焦灼地問道。小梁都尉一字一句地回答:“以兵變製兵變!”

“你瘋了!寧王就要登基了!一旦他坐穩了皇位,誰還能拿他怎樣?”司文德道。小梁都尉道:“登基又能如何?遠方還有前太子和一群舊臣在,隨時都會兵臨城下,隻要他一天沒有坐穩,他就勢必惶惶。”司文德左右看看,廂房裡沒有旁人,又打開門縫瞄了一眼外麵,這才放心的回身道:“你這麼告訴我,就不怕透露出去?”

小梁都尉微笑道:“我瞞不過你,也知道你不會出賣我的,你是我生死相交的兄弟。並且,我需要你。”司文德道:“可是我……”小梁都尉微笑道:“你怕了?怕了,就把我交出去吧。”司文德頓時變色:“放屁!我隻是想知道,你這樣做,就不怕傷害你府中人,傷害你舍命相護的女子了嗎?”

小梁都尉的眸中掠過一抹痛楚,卻笑著輕道:“我會安排好一切的,會安排好她的,我已經……已經知道怎樣讓她平安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沈若雪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她從來沒有聽到他對自己講過一句煩惱的話,講一件關於殺戮關於殘酷的事,隻能偶爾從他的眼眸中捕捉到淡淡的憂傷和些許抑鬱。他不講,她也善解人意的從不刻意問詢,隻是用自己的溫情和快樂儘情溫暖著這個惹人憐惜的少年。有的時候,她也難免會疑惑的問自己,我難道真的可以忘記四郎,跟他相守在一起嗎?當她麵對小梁都尉的柔情禁不住難以自持的時候,幾乎是逼著自己想起謝承榮的臉龐,好抵擋小梁都尉那強烈的愛戀,守住心裡的最後一道底線。

她已經找到了吳春平所在的那家豆腐店,當吳春平搬著一大扇做好的豆腐出來,冷不防抬頭看見她的身影時,竟然張大了口半響都說不出話來,那表情像見了鬼一樣驚恐,隨即狂喜。“若雪,你……你活著就好,”他憨憨的將豆腐放下,像過去一樣把粗大的手掌在衣襟上搓了又搓。看到他熟悉的這個動作,沈若雪的眼中忽然閃動起了淚光,她笑著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春平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