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隻聽他低低道:“杜兄,我今夜要上他們寨子裡走一趟。”杜之衡驚道:“不成!你一個人如何去得?那不是送死嗎?”小梁都尉微笑道:“不會的,我要把我小兄弟弄出來,一個人來去容易脫身。等我回來後,我會再幫貴莊收拾他們一次!”杜之衡詫異地望著他,神情頓時肅穆,慢慢地說:“楊兄弟,杜某始終相信你決不是一般的生意人。既然你肯為兄弟勇闖虎穴,愚兄也要儘地主之誼,”他慨然道:“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今夜我和你同去一遭!”
小梁都尉沉吟片刻,微笑道:“也好,這裡道路我不很熟,有杜兄在旁更好辦了。隻是……”他往房內瞄了一眼,低低道:“不要讓我娘子聽到此事,今夜等她睡下後你我就出發。”杜之衡點頭。
冷月漸上東山,沈若雪昏昏沉沉地在小梁都尉懷中睡熟,他輕輕給她蓋好,拿了佩刀和那支箭躡手躡腳走出房門,與早已等候穿著停當的杜之衡在堂外會合。杜之衡低聲道:“真的不用帶人接應嗎?”小梁都尉道:“挑幾個嗓門大的人,每人一個銅鑼,彆的不用。”
說著,匆匆更換了一身黑衣,又道:“杜兄的弓箭能否借我一用?”杜之衡連忙讓人取出自己日常用的弓箭,小梁都尉接過便背在了身上,對挑出來的那幾人囑咐了幾句如此如此,向杜之衡一點頭,二人趁著夜色,徒步往紅楓嶺奔去。
紅楓嶺,顧名思義,遍山種滿了楓樹,每到深秋,霜染紅葉如醉,便是此時進入嚴冬,仍然紅葉未曾凋儘,零零落落地掛在枝頭,更增幾分蕭索苦寒。賊寇的紅楓寨的寨門緊閉,寨門前臨了一條溝渠,門上火把通明,幾個值夜的嘍囉來回巡走。小梁都尉伏在暗處悄道:“他們把守的居然像那麼回事兒,懂得些行軍打仗的道理。”杜之衡看著他道:“你也懂得?”
小梁都尉不答,回頭四下看看,貓腰走到遠處砍了兩根又長又粗的枝條回來,遞給杜之衡一根,低聲道:“杜兄,你跟緊了。”說著,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突然往與他們藏身地相反的方向用力一拋,嘩啦的響聲引得寨門上的嘍囉都舉了火把奔過去:“什麼動靜?快看一看!”
說時遲那時快,小梁都尉山貓一樣敏捷地躍出,奔到溝渠邊撐起那根粗長的枝條奮力一躍,流星般穿了過去,穩穩地將身子貼在了木板圍成的寨牆下。杜之衡哪敢遲疑,隨即依樣跟著躍過,身子卻笨重的摔在了溝渠邊,幾乎滾進水中,虧得小梁都尉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他,迅速閃進陰影裡,彎腰將兩根枝條順著木寨牆放好,貼著牆根慢慢地挪到了火光照不到的偏僻處。
“兄弟,你真是身手不凡……”杜之衡由衷的欽佩道,小梁都尉抬手示意他不要做聲,仰頭看了看高高的寨牆,悄聲道:“杜兄,我要從這裡上去,你不要勉為其難。”杜之衡雙眉一挑:“什麼話,兄弟你忒小看我了。”小梁都尉無聲地笑了一笑,返身兩腳用力一躍,便扒住了木寨牆的縫隙,壁虎一般沿著牆輕巧地往上爬去。杜之衡不甘示弱,沒好意思取出腰間的飛爪索,便往兩隻手掌各唾了一口,使出家傳的虎爪功用力摳住扳縫,小心翼翼地也順牆爬了上去。
不多時,兩人先後翻過了寨牆跳入紅楓寨內,剛剛落地,便聽到一陣小曲的哼唱聲,幾個嘍囉笑罵著搖晃出來,並肩站在那裡撒尿,口中兀自說著:“娘的,還好今天兩路出去,總算有一路得了東西回來,不然全都打了空剃了禿頭了,你我兄弟還得挨頭領罵當受氣的。”那一個道:“就這也挨了罵了,你說,四頭領怎麼就那麼倒黴呢,偏偏就被那個小子的彈弓給傷了眼睛,忒窩囊。”
小梁都尉在暗處聽了,與杜之衡交換了一個眼色,待他們撒完尿各自回去,最後轉身的那個突然覺得咽喉一緊,不等喊出聲來便被杜之衡拖到了角落中,小梁都尉一腳踏在他的臉上,用刀指著他低聲道:“說!今天捉上山的那個被關在哪裡?”那嘍囉戰戰兢兢地道:“今天捉了好幾個,小的……小的不知英雄說的是哪個?”
杜之衡低聲喝道:“杜莊的那個小子!”嘍囉忙道:“那個因為傷了我們四頭領,現在還在伏虎堂打著呢。”小梁都尉低聲喝道:“你敢哄騙老爺,現在就把你劈作兩半!”嘍囉被他踩在腳下,連連道:“不敢不敢,英雄饒命。”小梁都尉掉轉刀柄朝他頭上猛擊一下,將他擊昏,想了一想,卻又回手一刀把他砍殺,冷冷道:“彆被他壞了事!”杜之衡瞅著他豎指道:“好狠!”
兩人貼著身子貓腰奔跑了數十步,小梁都尉驀地伸臂抓住垂下的枯藤,將身一蕩,縱身翻上了屋脊彎腰奔跑,杜之衡沒有他那麼輕靈,便隻身在下持刀在暗處隱藏著穿過寨子。淡淡的月色下,小梁都尉在屋脊上早看見了伏虎堂所在,停下腳步輕吹了聲口哨,跪在屋頂向下麵的杜之衡打了一個手勢,指了指方向,杜之衡會意,直往那裡奔去,攀上了牆,與小梁都尉在伏虎堂的屋脊會合。
兩人輕輕地揭開一片瓦,趴在那裡偷偷向下看去。隻見曹勝被剝去上衣吊著手臂懸在那裡,滿身皆是傷痕,周遭燈火通明,果然還在拷打中。小梁都尉心中暗自奇怪:“強盜捉人,或殺或用為人質,這麼打究竟是要問出什麼,又不是大理寺斷案。”正在納悶,卻聽下麵一個聲音道:“曹勝!你小子不用硬挺,老老實實交待了,是不是梁超跟你在一處!”
小梁都尉不禁大吃一驚,這聲音是如此熟悉,一時卻想不起是哪個。曹勝咬牙道:“去你媽的,老子已經說了幾百遍了,我自己跑出來的,你聽不煩老子說都說煩了!”那人冷笑道:“少放屁!你跟梁超的關係我還不清楚?他走到哪裡必定帶著你在身邊,說,你們是不是住在杜家莊?”
曹勝罵道:“你聾了嗎?我說過我是路過山邊看你們打鬥湊了湊熱鬨而已,什麼杜家莊,老子根本沒去過!”那人冷笑道:“那他到底在何處?小曹勝,乖乖說出來吧,你這又何必呢,梁超現在是朝廷緝拿的一等欽犯,你何不換些賞銀回去,還這麼執迷不悟的乾嘛?年齡不大卻糊塗至此!”曹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語。
屋脊上,杜之衡抬眼看看小梁都尉,目光中掠過幾絲疑惑,小梁都尉在月下雙眉緊鎖,兩眼緊盯著下麵,絲毫沒有注意杜之衡的眼神。
“你當真不肯說實話?”那聲音又道,曹勝索性閉上了眼睛。那人勃然大怒,噔噔噔走下來親手奪過了嘍囉手中的鞭子,沾了水狠狠往曹勝身上抽去,火光中,小梁都尉猛然看見了他的臉,頓時認出,竟然是左江!那個原是寧王心腹校尉,後劃為他的部下的左江!
這時,又走過去一人,按住他的手道:“兄弟,莫要打死了他,留著這個小子還有用處,有他在,不信梁超會置之不顧!”屋脊上的小梁都尉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張權!左江和張權,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在紅楓嶺做了賊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