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掌櫃柳衝便送來了簽過圖章的鏢單,將指定的地點告知程威風,鏢銀和禮物已經送到了鏢行的院落裡,柳衝早已將它們嚴密的封存在兩個七八十斤重的榆木製大鏢箱內,上了暗鎖,兩把鑰匙一把給了程威風,另一把在收貨人手裡,到地方後兩人同時開鎖方能打開鏢箱,如若中途有失,則本利全賠。
程威風和小梁都尉並肩站在院中,看著夥計們把鏢箱往獨輪鏢車上搬運,小梁都尉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卻發現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鏢箱,不禁奇道:“程大哥,不是兩箱嗎?那第三箱是哪裡來的?”程威風道:“小爽,你犯了忌諱啊,莫要多問。”小梁都尉笑著說:“我知道,我沒有問箱子裡的東西,隻不過是問數目,大哥不方便回答就算了。”程威風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道:“這個倒沒什麼好瞞的,出門在外,也要給路上的強盜預備個空城計,這多出來的鏢箱裡麵是石頭,做個掩護,你心裡明白就行了。”
小梁都尉笑著點點頭,轉身走開,沒精打采的隨身便坐在了一塊練功用的石鎖上,他的酒勁依然尚未緩過來,隻覺得頭痛不已,茶飯不思,現在誰要是再跟他提起喝酒二個字,他會立刻想要嘔吐。正坐著,冷不防肩頭被人用力一拍,拍得生疼,他回頭便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沒好氣地道:“程姑奶奶,你老人家又想做什麼?”程如意嘎嘎笑著蹲到在他身旁,像個男人似的伸臂摟住他的肩親熱地道:“小爽啊,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像隻鬥敗了的公雞一般?”
小梁都尉抬手將她的手臂從肩上推下,皺眉道:“去去去,不知道男女有彆啊,少在老子麵前動手動腳的!”程如意滿不在乎地蹲在他身旁,嬉笑道:“昨晚看你翻倒在酒桌下,老娘我彆提有多痛快了,心想整治你整治的這麼爽,怎麼能說小爽呢,簡直應該改叫大爽啊,嘎嘎!”小梁都尉冷笑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玩啊?”程如意得意地道:“啊,當然了!”小梁都尉道:“以後還想不想再玩啊?”程如意睜大雙目道:“廢話!誰他媽的不想再玩啊?”
小梁都尉搖搖頭,笑道:“你看,你不懂得什麼叫高手的寂寞了吧?總是把彆人喝倒,自己一回也不肯輸,還有誰肯再上鉤陪你玩啊?事事占上風,以後且得活活悶死你才罷休!”他發狠地說完最後一句,起身便走,程如意愣愣地蹲在那裡,自言自語地道:“這道理講的也對啊,姑奶奶怎麼就沒意識到呢?”趕緊站起來追了過去:“哎,小爽,小爽!”小梁都尉站住腳道:“乾什麼?乾嘛老跟著我?老子又沒欠你的!”
程如意笑嘻嘻地道:“趁著今日暫時還不出發,中午吃飯時你再跟姑奶奶比試一回,這回我他媽的讓你贏,怎麼樣?”小梁都尉眼中登時露出恐懼之色,看著她愣了半日,轉身就走,卻一頭撞在了棗樹上,程如意抱歉的道:“你看看你看看你這孩子,姑奶奶說讓你贏你就高興成這樣,可再怎麼高興也不用去撞樹嘛,把你那張小臉兒撞破了相,還他媽的怎麼出去見人啊?那沒了漂亮的小臉兒,可不就隻剩下漂亮的身段給人看了,嘖嘖。”
小梁都尉扶著頭□□一聲,轉身幾乎是求懇的道:“求求你了,程姑奶奶,程祖宗,你能不能發發善心幫我一個忙?”程如意連忙拍拍胸脯:“說吧說吧!”小梁都尉道:“麻煩你——從老子眼前立刻消失!”程如意一怔,倒也沒生氣,嘟囔著道:“嘁,不喝就算了,老娘才不稀罕,有本事以後都彆有事求到老娘頭上!”慢悠悠地背著手走開了。
次日淩晨,踏著滿地濃霜,寒風撲麵,天氣突變,比平日分外的冷,然而鏢行卻要啟程上路了,沒有一個人留戀溫暖的衾枕,全都趁著東方尚未完全大亮,在第一聲雞鳴中整裝待發。臨行前,程威風讓大家每人喝一杯暖酒,一來抗寒氣,二來壯行,隻有小梁都尉無論如何喝不下去了,將自己的那杯遞給了沈若雪,輕道:“多喝一杯暖暖身子,路上常要活動手腳,不然會凍壞的。”沈若雪喝了,點了點頭,他握握她的手不是冰冷的,便放心的微微一笑,走過去跟鏢師們一起上了馬。
這趟鏢,共是三輛獨輪鏢車,每輛車跟有四個夥計步行推車裝卸,鏢師們全都騎在馬上,程威風和馬步行打頭開路,程如意、小梁都尉、曹勝、蕭七、崔乙、薛淩六人在車隊兩旁各三人防護,後麵押尾的是於猛和沙破刀。鏢車兩側上插著寫有鏢行名字的鏢旗,頭前兩輛都是實鏢,最後那一輛恰恰是虛鏢,據說強盜們喜歡截尾奪鏢。然而一旦出現狀況,真假都不能不儘力維護才可瞞天過海。
一路上還算順利,過山頭便有夥計打長槌鑼鼓高喊鏢號,把鏢旗插在車上拉貫頂,並沒有賊人攔路為難,程如意得意地向小梁都尉道:“沒見過吧?這就是亮威鏢!這一路誰不知道俺們烏梅鎮的威風鏢行啊,不說我大哥怎麼樣,就憑姑奶奶這支軟鞭,”她拍了拍腰間:“哼,也是讓那些人聞風喪膽!”小梁都尉笑了一笑,程如意立刻道:“你他娘的笑什麼?”小梁都尉臉色一沉,轉過去不理睬,她卻又道:“靠,你板著臉給誰看啊?”小梁都尉歎了口氣,無奈地對她道:“你能不能讓老子耳朵清靜會兒啊?老子笑不笑都隨自己樂意,乾你鳥事!”
程如意撇嘴道:“真粗魯!”鏢師們頓時哄然大笑。沈若雪坐在鏢車上也掩口笑個不停,她和鳳珠兩個因為單弱,走累了就坐上鏢車休息,吳春平則是跟夥計們一起輪流地推著鏢車前行,也不怎麼說話,看見小梁都尉不住被程如意搶白,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暗暗道:“我嘴笨,你嘴巧,總算也遇見比你厲害的,嗬嗬。”
午後到了一處嶺上,大家停下來打尖,風著實冷,程威風唯恐眾人喝了涼氣生病,看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便讓眾人在山溪邊就地埋鍋煮水造飯。鏢車上備的有米糧和供馬吃的草料,鏢師和夥計們五人一夥開始忙活,沙破刀向小梁都尉笑道:“小爽,知不知道在鏢行要做鏢師的話,有個三會一不的規矩,不然連鏢師的徒弟都不能算。”小梁都尉和曹勝相互看了一眼,奇道:“什麼規矩?”
沙破刀慢騰騰地坐在停靠在那裡的鏢車上,道:“這三會嘛,第一條就是要會自己搭爐灶煮飯,不然在這荒郊野外的連乾糧也沒有時,就要喝西北風了。”曹勝追著問:“還有呢?還有那兩會是什麼?”小梁都尉回頭看了看,見沈若雪和鳳珠還有吳春平也在那裡忙著,便轉身就走了過去。
吳春平已經在背風的地方就地刨了一個淺淺的土坑,坑的周遭用幾塊石頭圍成個灶,小梁都尉看了一看笑道:“沙大哥說的搭爐灶就這麼簡單啊,有什麼難的。”他蹲下身向吳春平笑道:“吳大哥,你爐灶搭的不錯,會搭建茅草屋嗎?”吳春平看他一眼,一邊放上鐵鍋一邊往下麵堆柴,道:“會啊,但那可比搭爐灶難得多。”小梁都尉聞言歡喜道:“太好了,吳大哥有空閒的話教教小弟,讓小弟也能搭建出一個漂漂亮亮的茅草屋出來。”
吳春平哼了一聲,慢條斯理地道:“你這樣的人哪能吃得了那份苦?窮人沒法子才住茅草屋裡,趕上刮風下雨的時候到處漏水,下場大雪房子還壓塌了呢,再漂亮,哪有你原先的府邸漂亮。”沈若雪急急地暗扯了一把他的衣襟,要他不可亂講,吳春平意識到自己失言,四下裡看看,鏢行的人並沒有注意到他說話,才慌忙歉意的看看小梁都尉道:“好,我教你。”
小梁都尉微微一笑,不再說什麼,看吳春平吹火,連忙也要試一試,半跪在那裡埋頭點燃鍋底枯枝,枯枝受了霜潮,青煙直冒,嗆得他咳嗽不已,狼狽地連眼淚都嗆出來了,卻怎麼也出不了火苗。搗鼓了半天,無可奈何地起身讓給吳春平來,看著吳春平趴下熟練地吹出了火,不由感慨道:“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老子也有做不了的事。”回頭看看沈若雪和鳳珠也都手足失措地站在一旁,不比自己強多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卻見她兩人看著自己,朝他笑得更開心。
程如意驀地指著小梁都尉就放聲大笑,笑得捂著肚子直跺腳,上氣不接下氣的叫道:“你們……你們快看小爽……”眾人順著她的手指一看,都笑了起來,小梁都尉莫名其妙的站在那裡低頭往自己身上瞅了一遍,不知道怎麼回事,眾人卻笑得越發厲害了。沈若雪跑到他身邊拉了他便走到山溪旁,悄笑道:“你自己瞧瞧。”他往水中一看,自己也笑了起來,原來臉上被方才的煙熏得鼻尖和臉頰都黑了,不禁頑皮的用手指在臉上一抹,順手便往沈若雪鼻尖上塗了過去,沈若雪沒有躲開被他塗了一個正著,不依地打了他一下,兩人相對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