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水很冷，還是我來吧，”小梁都尉從沈若雪手中接過絲帕，在溪水中浸濕擦了臉，又幫沈若雪把鼻尖上的煙灰擦乾淨，冰冷的水擦過皮膚再被風一吹，好似刀子割了一般，臉上生疼。“啪”的一聲，一塊石頭丟進水裡，濺了兩人一身，小梁都尉怒道：“你這野丫頭！”程如意抱臂站在溪邊笑道：“小爽，姑奶奶教你一個乖，鏢師三會一不中的那一不，便是未至客棧行途上不得洗臉，免得被風沙割傷，你破了這個規矩，便算不得好鏢師了！”

小梁都尉不服氣地道：“老子這也是迫不得已，難不成要被你這死丫頭取笑一路？”程如意嘖了一聲，道：“真是死要麵子活受罪！算了，姑奶奶善心一發，給你們兄弟倆解解難吧！”說著從懷中摸出個什麼東西來丟到小梁都尉手上，沈若雪看了，竟是一盒油脂，連忙歡喜地打開蓋子塗抹在了臉上和唇上，果然皮膚不再疼痛，看小梁都尉皺眉猶豫，便笑著自己動手往他臉上抹了過去，程如意歎了一口氣道：“這兩個男人相互間好的真讓人惡心！”

小梁都尉聽見，頓時忍不住大笑起來，把油脂盒丟給她，邊笑邊道：“多謝了，你覺得惡心就對了，若能把你惡心死了也是老子的本事，就怕一時半會兒還惡心不死你！”說著索性對著沈若雪就響亮的親了一口，程如意呲牙咧嘴的全身哆嗦了一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慌忙掉頭跑了。沈若雪啼笑皆非地咬牙向小梁都尉道：“你少拿我來淘氣使壞！”小梁都尉望著程如意的背影，直笑得一跤坐倒在溪邊，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晚上天黑透的時候，走到一個名喚做大孟莊的地方，程威風拜見過莊上的孟莊主，莊主同意借住一宿。他們卻並不進莊，隻在莊頭的廟裡休息。鏢車停在廟門外，鏢師們將這座小廟裡外檢查了一遍，又看看四周動靜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便向莊主借了燈籠，廟門內外和鏢車上皆插兩盞燈，安排輪流值更，每個更次兩個鏢師到鏢車那裡去把守。

廟裡麵升起了一堆火，火上燒著一鍋熱水，幾個夥計到莊子裡買了一堆新鮮饅頭和牛肉，除了值更的兩個鏢師，大家都圍坐在火堆四周，程如意用一根銀簪子將饅頭和牛肉逐個驗了一遍，又聞了聞味道，這才分發給大家吃。沈若雪看著，覺得非常有趣而且新奇，悄悄向小梁都尉道：“我好喜歡這樣的日子，若是我也會打架那該多好。”小梁都尉微笑道：“你若是學會了打架，變得跟她似的，我可不敢要你了。”

沈若雪咬了一口饅頭，含糊不清的道：“哼，我若真學會了，你敢不要我，就把你朝死裡打！”小梁都尉頓時被一口饅頭嗆得拚命咳起來，喃喃道：“趕緊到洛陽吧，天啊，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曹勝插嘴道：“姐，你要是真的想學，我來教你啊！”小梁都尉抓起一個饅頭便堵住了他的嘴。

那邊程如意哪裡會閒得下來，蹲在佛堂的香案上，眉飛色舞的講起了鬼故事：“……那天晚上，荒郊野外，睡的還是個破草棚，我跟蕭七哥在外麵值更，那個風刮的喲，雨打的呀，蕭七哥簡直睜不開眼來。”蕭七翻了個白眼，低低道：“老子的眼睛小，睜著也跟睜不開一樣。”程如意揮手道：“去去去，閉嘴，不要給老娘搗亂！”她繼續道：“那個風雨交加，姑奶奶我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眼睛盯著四周，手摸著腰間的軟鞭，想起一句老話：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啊。”

“正在抹去臉上的雨水，你們猜怎麼著，忽然！我看見一個白衣女子背朝著我們站在鏢車前，奶奶的，這麼惡劣的夜裡，哪裡跑出來的女子啊，我看看蕭七哥，他還是睜不開眼……”蕭七打斷她道：“我睜著呢好不好？”程如意不耐煩地道：“彆搗你娘的鳥亂，你睜著也跟睜不開一樣，還不如閉上算了！蕭七哥閉著眼……”蕭七哼了一聲，抱頭靠牆躺下，程如意看了看他，接著繪聲繪色地道：“蕭七哥閉著眼，根本不敢往那白衣女子身上看。”

“我壯起膽子在雨裡指著那白衣女子喝道：你是什麼人，深更半夜的為何在這裡？那女子長歎了一聲，唉……“程如意長長的歎息著，聲音飄忽淒苦，沈若雪隻覺得脊背一陣發涼，不由得靠緊了小梁都尉，聽她道：”我心想，你歎什麼氣啊，莫不是有什麼難處落難到這裡？挺可憐的，再看她背朝著我，長發直披到腰下，在風裡揚的一片散亂，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般。忘了說了，我是披著蓑笠的，看人家淋著雨站在那裡著實不忍，想了半天，就走過去，邊走邊問：姑娘，你有什麼苦處不妨對我講，我看我們能不能幫你……“

“那姑娘又歎息了一聲，唉……還嚶嚶地哭了起來，嗚嗚嗚……”程如意學著哭泣的聲音，廟外麵驟然吹進一陣冷風，帶著哨音，火堆上的火苗猛一竄，她繼續道：“我走過去，剛要抬手拍她的身子，她忽然像飄一樣就又離我幾步開外，我還納了悶了，看不出這個女子還會輕功啊，娘的，會功夫的人還在這裡嚎喪個什麼勁啊？就跟上前，罵她說，你躲什麼？老娘還能吃了你？”

“誰知道，在我追上前的刹那間，這個白衣女子居然自己慢慢地回過了身來……她的前麵……我看見她的臉上……她的臉上……”程如意聲音慢慢壓低，壓低，突然跳下香案衝到沈若雪麵前大喝一聲：“也是頭發！”沈若雪隻驚得尖叫一聲，仰頭便向後倒去，小梁都尉急忙伸臂將她抱住，廟堂裡響起一片哄然大笑聲，程如意的嘎嘎聲更為明顯。

沈若雪被她這猛然一嚇，幾乎暈了過去，手腳冰冷，顫抖著半日回不來神，小梁都尉悄悄退到離火光遠些不被眾人注意的地方，抱著她吻了一下，柔聲道：“不用怕，故事而已，即便是真的有鬼，有我在你身邊，什麼鬼都不敢近前。”沈若雪緊緊抓著他的衣服，臉色煞白，哆嗦著道：“我我我我，我冷的很……”小梁都尉輕輕撫了撫她的額頭，並沒有發熱，便微笑道：“走吧，咱們靠火坐著去，一會兒身上就暖和了。”

程如意看小梁都尉牽著她的手重又坐過來，笑著跳到沈若雪的身邊，眨眼道：“我說兄弟，今夜夜半跟我一起值更吧，姑奶奶還可以給你講好多鬼故事。”沈若雪幾乎要哭了出來，顫巍巍的道：“我……我不去！”程如意笑道：“個膽小鬼樣的，什麼出息，彆仗著你小爽哥這會兒給你壯膽，到那時他得跟我一起出去值更，丟你自己在這裡，讓大鬼小鬼吃了你才好呢！”說著眼神便發直翻白，伸開兩手吐出舌頭，火光映照下十分猙獰，沈若雪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縮到不遠處的角落裡，麵無人色地背靠著牆壁。

小梁都尉皺眉向程如意道：“你何必要一再嚇唬她？”程如意嘿嘿一笑：“姑奶奶不過是想要練練他的膽子，他那慫樣子也配當男人？還不如跟老娘我換換，把這男兒身讓給我！”小梁都尉張口欲要說什麼，卻又沒有言語，擔心地站起身看著角落裡的沈若雪。曹勝早就幾步跑了過來，一把拉起程如意勾著她的肩笑嘻嘻地道：“如意兄，如意兄，來來來，咱們到那邊去坐，你再給小弟講幾個聽聽。”程如意聽他叫自己如意兄，十分喜歡，便也勾了曹勝的肩兩人如同兄弟似的走了開去。

看曹勝把程如意拉走，小梁都尉這才坐到沈若雪身邊，脫下外衣蓋在她身上輕道：“若雪，怎麼嚇成這樣子，睡吧，睡著了就沒事了，等你醒來天色大亮，哪還會有什麼鬼。”沈若雪驚魂不定地顫聲道：“你彆走開，好不好？彆走開。”小梁都尉微笑道：“我當然不走開，就陪在你身邊。”她抬眼可憐兮兮的望著他：“可是……可是夜半時分你要去值更……”小梁都尉低聲道：“是，不要緊的，你隻管睡著，這廟堂裡都是人啊。”

“不行……我睡不著，我要跟你一起值更，我不要自己呆在這裡……”沈若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抓著不放，幾乎是哀求著說：“我真的害怕死了……閉上眼睛都是她講的那些和她剛才的模樣……我要跟你在一起……”小梁都尉笑著伸開手臂將她擁進懷裡，柔聲道：“好，我帶你一起值更，趁現在還沒輪到我，你趕緊睡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