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都尉也沒有睡著,他枕著雙臂默然無語,心事重重。突然,他似乎聽到房頂有輕微的動靜,不禁警覺的伸手抓住了放在床邊的佩刀,側耳細聽。果然有腳踩在瓦片上的哢吧細響,小梁都尉輕輕地附在沈若雪耳邊悄道:“若雪,動作輕一點,快起來。”說著,自己輕靈地整衣躍下了床,沈若雪依言小心地不發出聲響,從床上下到地麵,不解地看著他。
他迅速地把兩個枕頭豎著擺放好,拉起被子蓋上,好似兩個人在床上睡覺的樣子,然後,向沈若雪指了指床底,示意她鑽到下麵。沈若雪會意,把笛子往腰間一插,又拿過了程如意那晚在大孟莊時丟給她的匕首,低頭往床下鑽了進去。上麵開始有揭瓦的微響,小梁都尉將身子一閃,躲在了床後的角落裡,一動不動地一手握著刀鞘,一手握著刀柄,仰頭緊緊地地盯著房頂,隨時準備拔刀砍出。
很快地,一道微弱的光線中,兩條黑影從房頂順著繩索無聲地滑落在房內,躡手躡腳地掂著刀靠近床頭,猛然撲上去用刀柄狠狠敲去,其中一人忽然察覺不對,刷的掀開了被子,小梁都尉自背後轉出飛出一腳將他踢翻在床頭,另一人揮刀便向小梁都尉砍來,卻驀地慘叫一聲,蹲了下去,他怔了一下,不及細想,兜頭一腳又將這人迎麵踢倒,喝道:“你們是什麼人?說了老子便饒你不死!”床頭那人已經緩過勁來,並不答言,執刀直劈向他,小梁都尉抽刀迎上,兩刀相格,在黑暗中迸出了火星。
慘叫聲驚動了眾人,曹勝先破門而入,程威風隨後從窗子躍進房來,那人見勢不好,伸腳勾起同伴抓繩縱身就上房,外麵院落裡忽然也響起了打鬥聲,其他鏢師紛紛轉頭衝向鏢車護鏢,曹勝和程威風也不由得往外看了一眼,趁這功夫,那人已經拖著同伴攀到了半空,小梁都尉眼疾手快的抓住繩索,縱身一躍也攀了上去,並伸出一隻手揪住了那人同伴垂落的右臂,喝道:“下來!”那人也不說話,低頭一刀斬斷繩索,小梁都尉急忙翻身跳落地麵,卻撕裂了手抓那人的衣袖,隱隱看到那人手臂上刺著一個血紅的大大的“忠”字。
來人迅速從房頂上跳躍不見,院落中襲擊鏢車的人也隨即撤得無影無蹤。曹勝點亮了燈燭,程威風看地下有一小塊血跡,不禁驚問:“小爽,你受傷了嗎?”小梁都尉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是來行刺那人的血。老子本想抓個活口,還是被他逃了。”程威風點點頭,掂刀道:“我去看看鏢車。”轉身走出了房門。
曹勝這才急忙忙的問道:“都尉,姐姐呢?她沒事吧?”話音剛落,沈若雪已從床下鑽了出來,看著程威風走出去的方向吐舌道:“我不敢出來,怕被他看見我是女子。”
言畢,忽然得意地向小梁都尉和曹勝說:“我在床下用匕首朝賊人腳上刺了下去,幾乎刺穿。”小梁都尉歡喜道:“原來是你幫的忙啊,我說呢,怎麼好好的那家夥自己就倒了。”曹勝笑道:“姐,你應該直接削了他的腳才對。”沈若雪道:“可惜程如意給我的那把匕首,就這樣被他穿在腳上帶走了。”
“誰啊?誰說姑奶奶名字呢?”程如意嗖地一下跳了進來,看見沈若雪驀地一愣:“哎?你這樣子真的好像是個女的啊。”沈若雪慌忙頂嘴道:“你才像個女的呢。”趕緊躲在小梁都尉身後挽起了頭發。程如意走過來還要細看,曹勝攔著她笑嘻嘻地道:“看什麼看什麼,想看男人看我也行嘛!”程如意呸了一聲,一把擰住了曹勝的耳朵,對小梁都尉道:“你也彆睡了,該你們兩個和我值更了!”說著又想起什麼,向沈若雪道:“那什麼,你也彆躲了,今夜就彆跟著湊熱鬨了啊,個娘娘腔的,還敢跟老娘頂嘴了你!”
小梁都尉微笑道:“你們先去,我隨後就來。”看程如意和曹勝出去,他轉頭向沈若雪道:“若雪,你安心睡吧,我一會兒到房上去盯著,今夜應該不會有事了。害怕嗎?”沈若雪輕笑道:“刺出了那一刀,忽然就不覺得怕了,把你的佩刀給我留下好不好,讓我壯壯膽子。”小梁都尉笑了,立刻將隨身的佩刀還入鞘中遞給她,轉身就向房外走去,沈若雪追上幾步拉住他的手,猶豫一下,柔聲道:“你要小心。”他微笑著道:“知道了。”
看他出門,沈若雪躺回了床上,將小梁都尉的佩刀和謝承榮的笛子一起抱入懷中,忽然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獨自躺在這黑暗之中,絲毫也不覺得害怕,終於慢慢地合上雙目睡著了。
剛走出房門幾步遠,馬步行便攔住了小梁都尉,低低道:“小爽,你過來一下,我有話問你。”小梁都尉依言走過去,馬步行盯了他片刻,道:“休怪我多心,我怎麼覺得今夜這股賊不是為了劫鏢,倒像是劫你?”小梁都尉笑道:“大哥此話從何說起。”馬步行道:“雖說他們也襲擊了鏢車,但是被進入房中攻擊的人隻有你一個。”小梁都尉微笑道:“許是小弟得罪了些江湖中人,連累了鏢行諸位哥哥們。”
馬步行拍了拍他的肩,道:“小爽,我沒彆的意思,就是想問個明白,若真是你被仇家盯上,自己要多加小心。”說完,他走到程威風身邊低聲說了幾句,程威風擺了擺手,皺眉道:“唉,不管是劫鏢還是劫人,咱們都得小心,不能中了圈套。小爽進了咱鏢行就是我的人,誰動他就是動我,老子照樣不客氣!”小梁都尉的眼中掠過一陣感動和歉意,暗暗道:“隻要到了洛陽,我就再也不給你們添麻煩了,若是再被人發現我是朝廷欽犯,恐怕這趟鏢走得會更加艱難。”
來到院中,他翻身輕捷地爬上了屋脊,將適才賊人揭下的瓦片小心地放回原處,四下裡細細看了一番,試圖找出血跡或者足痕,以便推斷賊人的去處,然而什麼都沒有找出來,便坐在了屋脊上仰望著寒冷的夜空,幾顆星星點綴在那裡閃爍著光芒,今夜沒有月亮。
他在星空下獨自沉思,猜測著賊人的來路,心內猶疑不定,暗暗道:“倘若果是為我一人而連累周遭,那可糟糕透頂,然而眼下卻要我如何處置?離了鏢行眾人,我一人難以周全身邊左右,更恐被賊人拿了若雪或是曹勝來脅迫我。”一想至此,不由後怕,隻感前途凶險莫測,微微有些絕望和悲憤。猛然眼前一陣暈眩襲來,連忙從房上縱身跳下,走到了院中的水井邊,打出一桶井水放在地上,捧著冰冷的水洗了洗臉,頓覺清醒了許多,將心內憂慮全部壓藏的不露痕跡。
程如意早已看見,抬手將那一盒油脂丟了過來,小梁都尉毫不客氣地接了用過,走過去遞到她手中,笑道:“隻有看到你身上帶著這個東西,才覺得你是個女子。”程如意嘻嘻笑道:“我這盒東西是所有的人都要用的,哪分什麼女子男子。”曹勝道:“那倒也是,女孩子嘛,應該是胭脂啊,粉啊什麼的,她這個不算。”程如意道:“嘿嘿,你這小子似乎風流過,不然怎麼好像很懂的樣子?”曹勝得意道:“我什麼沒見過!”
程如意忽然問曹勝:“喂,死小子,如果你要娶老婆的話,會不會娶姑奶奶這樣的啊?”曹勝一愣,想要實話實說又怕惹惱了她,便道:“你是不是看我英俊想要嫁給我啊?”程如意罵道:“放你的屁!鬼才要嫁給你!”曹勝趕忙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謝天謝地!”小梁都尉靠在鏢車上登時忍不住大笑起來。程如意瞪著眼道:“楊勝,你什麼意思啊你?你是不是想說,你寧可娶個鬼做老婆,都不要姑奶奶這樣的?”
曹勝連忙陪笑:“不是不是,我連你都不娶,怎麼可能娶個鬼?”程如意愣住:“……這話我怎麼越聽越他娘的彆扭啊?”曹勝連忙又道:“我說錯了,我是說我連鬼都不娶,怎麼可能娶你?”程如意張大了口,愣愣地看著曹勝:“……,還是聽著不對啊,你奶奶的,你是不是在罵我啊?”一旁小梁都尉直笑得反身伏在了鏢箱上抬不起頭來。
“哎,小爽,你彆總是笑,倒是說句公道話嘛,老娘有這麼可怕嘛?”程如意不滿地道。小梁都尉連忙抬起頭忍笑道:“沒有,你挺可愛的,真的,一點都不可怕。”程如意愣愣地道:“那,換了是你的話,你會娶我這樣的做老婆嘛?”小梁都尉笑道:“會,當然會,天天被你追著又罵又打,其樂無窮。”
程如意的臉上突然泛起一層紅暈,鏢車上的燈籠光線飄忽朦朧,誰也沒發現她的臉紅了,她不相信地道:“你,不是騙我的吧?”小梁都尉一本正經地道:“不騙你,騙你我是小狗。”她忽然跳起來在院子裡翻了幾個跟頭,嘎嘎笑道:“姑奶奶我就知道,我不會是糟糕到沒人要的那種女人!”曹勝笑道:“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是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