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邙 梁超該死(2 / 2)

孽情書 雲格格 7078 字 8個月前

“寸桀,”他望著眾人悠然道:“各位知道什麼是寸桀嗎?那可是比腰斬砍頭還要狠的酷刑,曆來都是對付給罪大惡極的人享用的,就是——”他回頭盯著小梁都尉的臉,一字一句地道:“把人犯剝去衣服,赤條條的展開牢牢捆在行刑柱上豎著,一直拉到市麵上,宮廷行刑手當眾用一把極其鋒利的小刀,一小片一小片,從受刑賊人的身上慢慢的割下肉來,先是胸前、背後,再是兩臂、兩腿,直到剩下血淋淋的一副筋絡裹著的骨架,最後才開始剜眼、割耳、斷舌。上頭要割幾千幾百刀,一刀一片都不能少,人還不能在割完就死了,夠了數,才能斷去咽喉讓他氣絕。”

此言一出,每個聽的人都禁不住毛骨悚然,臉上流露出驚駭之色,沈若雪冷不丁渾身打了一個寒顫,麵如死灰,手腳冰冷的瑟瑟抖了起來,小梁都尉沒有看她,依然仿佛興趣很大的聚精會神的聽著,他的手卻悄悄的放下來暗自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握得緊緊的,似乎在悄悄示意她不要害怕。

“據說,最長的一次行刑,整整割了三天,哀嚎慘呼聲徹夜響個不停,怕他行刑中忍受不得咬舌自儘,口中先塞了木球,二千六百多刀啊,刀數多的要用漁網把犯人緊緊裹住劃出痕跡,再一片片沿痕跡下刀,才能割的不錯數。”公孫孟遲緩緩地說完,程威風咬牙道:“操他娘的,這是誰造出的刑罰,好不歹毒啊,死都死得不像個人樣!”蕭七搖頭道:“要是我,一看即將被捉,先行自己了斷了,也不去受這份慘絕人寰的羞辱。”

小梁都尉鎮定自若的笑著道:“公孫兄這番講解,可當真把小弟嚇死了,不過這梁超既然罪大惡極,這麼狠得死法也算活該!殺剮完後應該再挫骨揚灰,給那些意圖謀反叛逆的亂臣賊子個徹底警示!”沈若雪冰涼的手猛然使勁一掐他,他卻更緊的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程如意一直不言語,此時突然粗聲粗氣的道:“好啦,說夠了沒有?我看你們先把這隻鹿算算割幾刀寸桀了吧!”她此言一出,大家登時都沒了胃口,看著那隻烤好的鹿,眼前總不自覺地想起了被剮的人,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盯著小梁都尉,儘管不知道他就是梁超,但因為他承認他像,腦海中都是以他的樣子受刑的情景,臉上都顯得十分不忍。小梁都尉卻毫不在乎的笑著道:“乾什麼,都看著老子乾什麼,彆給我觸黴頭啊,梁超該死,跟老子可沒什麼鳥相乾啊!”

程如意頭也不抬,死命的割下一條鹿腿,一邊片肉一邊惡狠狠地道:“姑奶奶倒要看看,我能把這隻腿割上多少刀才能剩下骨頭!”

公孫孟遲又看了小梁都尉片刻,起身往火堆近旁走去,小梁都尉忙喚住他:“公孫兄,你忘了東西。”把手裡的通緝詔令卷好遞了過去,公孫孟遲接過點了點頭,徑自坐下吃起東西來。沈若雪忽然轉身便鑽入了馬車內,小梁都尉從曹勝手中接過一塊鹿肉,轉臉看了看車內,撐起身子也低頭退著鑽了進去,笑道:“怎麼,真不吃鹿肉了?”

黑暗中,一雙手臂驀地緊緊攬住了他的脖子,熱熱的眼淚頃刻間濕了他胸前的衣衫,隻聽沈若雪拚命克製著自己哽咽的輕道:“我……我吃不下……”小梁都尉溫柔地將她抱住,默然無語,良久方在她耳邊悄笑道:“你看老子的命有那麼糟嗎?彆傻了,真是那樣,我就像蕭七哥說的先自我了斷,他們休想當眾辱我至死!”

沈若雪將臉埋入他的懷中,咬著他的衣襟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聽了公孫孟遲的話,她的心都要碎了,儘管已然知曉了小梁都尉的危險處境,可她竟然從不知道,她心愛的人會被下了這般可怕惡毒殘酷的咒語,每一天每一天,都如履薄冰的走著,天啊,天啊,能到現在還平安無事,要如何謝你,要如何懇求你繼續護佑他?

車簾突然一掀,公孫孟遲的臉驟然又出現在他二人眼前,道:“弟妹沒有事吧?”小梁都尉忙笑著擺手道:“她一個女人家膽子小的很,適才被兄台你嚇著了,見笑見笑。”那邊程如意嘎嘎笑道:“可不是麼,上回姑奶奶不過講了一個最平常的鬼故事,連我們烏梅鎮的小孩子都不帶眨眼的,居然把她嚇得幾乎暈了過去,何況公孫捕頭講的血淋淋的這個,嘿嘿,就她那小慫膽兒,估計這會兒都快翻白眼兒了吧!”沈若雪立刻直起身子哭兮兮地大聲道:“啊呀,我……我真的是又害怕,又惡心……”

公孫孟遲這才笑道:“果真是婦道人家小肚腸,這般嬌嫩,楊兄弟,你可要好好勸慰勸慰,在下真是不好意思的很,讓弟妹受驚了。”說著放下簾幕走開了。小梁都尉低低的罵道:“這個鳥人,似乎是吃定了老子一般!”沈若雪驚道:“莫非他瞧出了破綻?”小梁都尉噓了一聲,悄道:“應該不會,即便是有所懷疑,老子也沒那麼容易對付。”沈若雪呆了片刻,突然抓過小梁都尉手中的鹿肉便大口大口咬了下去,小梁都尉笑著道:“你不是吃不下去嗎?”

沈若雪一邊吃一邊狠狠地低聲道:“從今夜起,我什麼都吃,什麼都不再害怕!我要跟你一起在刀叢裡走個來回,姑奶奶就不信老天瞎了眼睛!咱們索性跟老天鬥上一場罷休!”小梁都尉聞言又驚又喜的看著她,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笑著親昵的道:“我的小姑奶奶,你這腔調,可真像足了外麵那個程如意!”說著,眉頭微微一皺,又咳了起來。沈若雪看著他低聲道:“我隻恨我不能跟你並肩廝殺!”小梁都尉微笑著柔聲道:“不用你廝殺,我隻要看著你在我身邊好好的,就勇氣百倍,所向無敵!”說完一把將車上的簾幕掀掉拋在了一旁,坦然的呈現在眾人視線之下。

也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四周太過荒涼,這個夜晚直到黎明,居然沒有一個人合上眼睛,連公孫孟遲和他的幾個下屬,也都目光炯炯的盯著篝火,眼神有意無意的偶爾瞟向靠坐在馬車上出神的小梁都尉。程如意仍然一刀一刀的割著她手中的那條鹿腿,終於大罵一聲,將手中的腿骨拋到了火堆中,叫道:“一千九百九十九刀!”遍身落滿了碎肉屑,程威風喝道:“你瘋了?”曹勝看著程如意,喃喃道:“這女人的心真夠硬的,聽了就試起來,不當行刑手去簡直可惜了人才!”

東方漸透微光,月牙在天邊淡淡的尚未隱去,程威風慢慢地站起身子,活動了活動手腳,四麵看看,道:“既然大家夥都醒著,天也亮了,趕路吧!”蕭七躍上馬車,揮鞭道:“小爽坐穩了,沈妹子也坐好,咱們出發啦!”啪的一聲響,馬蹄得得,車輪吱呀吱呀往前行進。車內又響起小梁都尉的咳聲,程威風歎道:“小爽的病看樣子不容易好啊,隻怕遇見什麼事情是舉不起刀來啦。”車內的小梁都尉聽見他這句話,唇角忽然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不久,四麵都是山嶺,線條柔和秀麗,峰脊不再那麼峻峭突兀,隻是道旁時而無端的出現些石碑殘跡,平添幾分懷古滄桑。沈若雪坐在馬車上遙望,輕輕道:“這便是北邙了,估計再走幾日就會路過金穀園廢墟,我給你講過的,你還記得嗎?”小梁都尉眼睛一亮,輕道:“快到洛陽了嗎?這便是北邙?金穀園,我當然記得,還記得你寫的詩句:豈為情癡銘徹骨,但念心真報君恩。”

沈若雪微笑道:“詩句改啦,改作‘已為情癡銘徹骨,更念心真報君恩’。”小梁都尉笑了,趁著沒人注意,輕快地向她臉上一吻,四下看了看,欣然道:“怪不得草中有秦瓦,野徑顯漢磚的,自古都雲‘生在蘇杭,葬在北邙’,可見是塊風水絕佳的土地,老子若是不幸橫死,便葬身在此處也成啊。”

蕭七聽見,頭也不回的道:“兄弟,人在病中元氣未複,還是少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為妙。”小梁都尉大笑道:“開個玩笑,我是開個玩笑而已!埋的再好也沒有活著好啊!”沈若雪笑著跳上前去,從蕭七手中拿過馬鞭坐在車轅上,道:“蕭七哥不知曉,他口中胡說八道慣了的,不用當真!”

卻聽程如意忽然在前麵咦了一聲,用馬鞭指著遠處道:“哥,我怎麼看著那好像是咱們的鏢車停在那裡啊!”程威風抬手遮目眺望,半信半疑的道:“不會吧,咱們走得雖然快,我估摸著追上也得快到洛陽東門外了,老馬他們怎麼會停在那裡?”程如意笑道:“不可能,他們帶的是人推的車,路上雪滑泥濘,走走停停,我們都是四條腿的牲口馱著跑,在這裡追上他們已經算是他們走得快了!”

說完,兩腿一夾馬腹,率先飛奔了過去,口中喊道:“馬大哥——馬大哥——”遠遠地,就聽她忽然驚呼一聲,程威風的臉色驀地一變,揚聲喝道:“如意!出了什麼事!”驅馬往前飛跑,公孫孟遲轉頭看了看馬車,慢悠悠地跟著,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