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茶,曹勝忽然站起身道:“我似乎丟了個東西在外麵,我去找找。”說著便向門口走去,沒邁出幾步,身體突然一晃,驚詫的回過臉來,還沒說出什麼,便一頭栽倒在地。接著,廳堂上喝茶的眾人撲通撲通接連從椅子上栽倒,沈若雪似乎想要拉住小梁都尉的手,隻抬起了手臂便順著椅子溜了下去。白官人坐在那裡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這場景,停了一會兒,方才慢慢地站起身子走上前來。
五六個莊戶提著樸刀迅速跳進來,低聲道:“首領!”白官人先踢了公孫孟遲一腳,罵道:“這個官差著實煩人!幾乎被他問出了馬腳!”說著徑自走到了小梁都尉身前,將他一把拉起放到了椅子上,端詳片刻,伸手揭去了他唇上的小胡須,笑道:“這小子鬼的很,到底逃不出咱們的手心!這回捉的是活的,小狼王肯定高興的要命!”另一人道:“這些人怎麼辦?”白官人盯著小梁都尉頭也不回的道:“統統殺了一埋!”那人愣愣地道:“那……咱們走了,這村子裡的男人還在地窖裡,放出來?”
白官人不耐煩地回頭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個活口彆留,省得把朝廷的官兵招來!”話音剛落,椅子上閉目不省人事的小梁都尉猛然睜開了眼睛,張口吐出茶水,笑道:“好狠毒!”白官人大吃了一驚,剛要拔刀,寒光一閃,小梁都尉的刀已經橫在了他的咽喉,另一隻手緊抓著他胸前的衣襟,悠然道:“都彆動,誰動一下這個白官人就死!”翻倒在門口的曹勝驀地跳起身來抽刀喝道:“全都把刀扔到外麵去!”那五六個莊戶互看一眼,曹勝眼睛一瞪,幾人望著白官人,白官人打個手勢,他們隻得提刀不動,卻並不放下兵器,曹勝也不硬逼,隻是擎刀攔在門口緊緊盯著。
“梁超,你……你不是喝了茶嗎?”白官人顫聲道。小梁都尉笑道:“啊,老子是喝了,可是你手下這些個笨蛋,不是下藥的慣手吧?也太容易露出破綻了!明明是新泡的茶,茶葉未曾泡的完全展開,茶水色澤卻是如此暗沉如同舊水,你當老子是個村夫,沒喝過好茶嗎?就憑這一點,你還想把老子迷倒?”白官人道:“你都病的半死不活的樣子,還這樣細心留神,真令在下佩服!”小梁都尉不禁大笑起來:“小狼王手下的人當真是天真的很哪!廢話少說,我且問你,劫鏢的和救鏢的是不是都是你們的人乾的?”
白官人道:“……是,明刀明槍的也會暴露我們!你們跟的又有官差,也隻有這樣接近法行的通。”小梁都尉盯著他笑道:“你猜,老子會怎麼處置你們?”白官人道:“還請小梁都尉賜教。”小梁都尉笑道:“小梁都尉這稱呼是你叫的嗎?叫聲梁爺爺還差不多!我告訴你,老子是不會跟你們走的,也不會放過你們,更不會再吃人命官司得罪官差,有兩條路你選,一條,咱們玉石俱焚,或者現在一起拚死在這裡,或者弄醒了捕頭,一起見官送死,捎帶著端了你們小狼王的老窩。”
白官人想了一想,道:“另一條路呢?”小梁都尉歎了口氣,道:“不是老子手軟,老子實在是煩透了殺來殺去的,隻想清靜清靜。如果你們不這麼苦苦相逼,大家倒都是亡命天涯的人,各顧各的就是了,何必無休無止的玩下去?這另一條路,就是你們現在把這些人都給我放到馬車上讓我拉到半途上去,然後你們趕緊滾回紅楓寨,把我的意思給小狼王講明了。我這邊等他們醒來,就說是進了賊窩,鏢箱你們隻管拉走。”
白官人道:“這第二條路我想我可以接受。在下素來仰慕你的威名,若非上頭的使命,實在不想跟你為難。隻是這村子裡的人都是知道我們怎麼進來的,恐怕問起來還是會露了馬腳。”小梁都尉沉思不語,卻忽然問:“那兩個鏢師怎麼回事?”白官人道:“我們看他兩個能死戰到最後,有心想拉他們入夥,他們不肯,就把他們給灌了藥,基本上是廢人了,姓馬的說的那句話還是我教了三遍才記住的,要不是用他們做釣餌,早他媽的殺了!”
小梁都尉緩緩收回了佩刀,鬆開抓住他衣襟的手,冷冷道:“你把我的人都拉出去就行了,至於這村子裡的人要怎麼處置,隨你們的便,不關老子的事。要我說,還是積點陰德吧,他們這些莊戶人懂得什麼,官府問也問不出東西。倒是你們冒充的這白官人,殺了算了!”假白官人笑道:“小梁都尉說的是!兄弟早就對你佩服得很,一直很想結識你交個朋友!”說著,將手一招,命手下把程威風公孫孟遲等人一個個抬了出去,剛要動沈若雪,小梁都尉伸手攔住,道:“她不用你們碰,老子自己來!”他笑著又道:“既然做強盜,留神把他們身上的值錢物搜乾淨了,彆落下什麼!”
曹勝看他們將人全都抬上馬車,向小梁都尉點了點頭,小梁都尉重又貼上胡須,彎腰抱起沈若雪,走到門口時,忽然抬腳踩在對麵門柱上橫腿攔住了身後白官人的去路,回頭笑道:“若是你們出爾反爾,大家就一起死了罷休!你彆以為老子拚不了!”白官人笑道:“放心,放心,我答允的事不會食言的,你放過我,我也自然不會為難你。對了,”那白官人低低道:“在下有一事提醒都尉,這鏢箱我們也不要,因為——”他正色道:“三箱裡麵全都是爛石頭!”
“什麼?”小梁都尉聞言吃了一驚,道:“難道鏢箱裡的東西早已經被人調了包?”白官人道:“是被調了包還是另有蹊蹺,我也不得而知。箱子我們也不拿走,如果原先是銀子,全當我們強盜做的真,如果原先便是石頭,他們鏢隊的人自己心中有數,跟我就沒關係了!”小梁都尉放下腳,看了他片刻,道:“多謝提醒,你叫什麼名字?”白官人拱手道:“在下丁伯南,原軍中弓馬校尉。”
小梁都尉微笑著伸出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抱著沈若雪抬步要走,丁伯南忽道:“其實你何必要守著他們,直接走了不更省事?”小梁都尉回頭笑道:“我這一路上多虧他們照應,棄之不理的話,實在無情無義,老子怎麼也不能做這般寡義小人!”丁伯南豎起拇指讚道:“果真是年少有為的好漢子!真英雄!”小梁都尉笑道:“行了,剛還要老子的命,這會兒說得好像跟老子是兄弟似的,彆他媽裝樣子了!”丁伯南送出幾步,拱手道:“能扮一回兄弟,在下榮幸的很,日後若領使命重逢,恕不能留情!”
小梁都尉淡淡道:“日後若老子再見到你,也恕我刀下無情!”言畢跳上馬車,坐在車轅上將沈若雪橫放腿上摟在懷中,曹勝一抖韁繩,趕著馬車便向村外直奔了出去。馬車內,公孫孟遲的眼睛驀地睜開了一條縫,唇角露出一絲得意而又陰毒的笑容,隨即又閉上。
“都尉,咱們把馬車趕到哪裡好?”曹勝揮著馬鞭轉臉問道。小梁都尉目視前方,淡淡的說:“把馬車趕到——讓他們覺得返回這村子太麻煩的距離就可以了。”說著,低頭輕輕地喚道:“若雪,若雪。”看沈若雪在他的懷中宛如熟睡,他不禁深深地吻了吻她的臉,笑著向曹勝道:“這傻丫頭,我都說了讓她看我的眼色行事,結果眼睛都快使的酸了,她還是大口大口喝了下去。”曹勝笑道:“還有比姐姐更傻的呢,程姑奶奶倒下前還想要第二碗茶哪!”
馬車直奔過一個嶺口,小梁都尉沉聲道:“好了,差不多人要醒了,讓馬車自己跑吧,快點!”說完,自己抱了沈若雪向後一倒,曹勝也丟了馬鞭和韁繩伏在了車內,馬車無人駕馭,放慢了速度,在路上啪嗒啪嗒地走著。蕭七第一個醒了過來,揉揉眼睛驚異的看著眼前光景,坐起身搖了搖這個,又搖搖那個,公孫孟遲趁機翻身起來道:“咦?怎麼回事?不好不好,必是著了賊人的道了,我就覺得那白官人可疑!”接著餘下的人都慢慢的清醒過來,程威風愣了一愣,摸了摸身上,發現銀子沒有了自不必說,他存的那把開鏢箱的鑰匙,還有鏢物清單都不見了,忍不住破口大罵。
程如意一清醒過來,卻搶先到小梁都尉身邊,搖著他叫道:“小爽!小爽!”小梁都尉睜開眼睛,按著胸口又是一陣輕咳,迷惑地道:“怎麼好像睡了一覺?”隻聽程如意罵道:“奶奶的,闖蕩江湖年數不少,竟然也被算計了!”蕭七搖頭道:“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沙破刀和馬步行懵懵懂懂地坐在那裡,如同泥雕木塑也似。程威風跳下馬車,蕭七跟著問道:“鏢頭,咱們這趟鏢可怎麼交代?”
程威風粗聲道:“人都死的他媽的沒剩幾個了,還鏢呢,鏢個屁!回去任打任罵任罰就是,實在不行老子就收手不乾了!”說完摸著下巴低低道:“媽拉個巴子的,關鍵是糊裡糊塗,這些賊人什麼來路都不知道!既然救了鏢又想要,拿走也就算了,何苦再來整治咱們?”公孫孟遲悠然笑道:“何以見得是救了鏢又想要?說不定,劫鏢救鏢的都是一家子,膽量頗為了得啊!你說,會不會咱們內裡有提醒,不然怎麼知道鏢爺們身上還有不少銀子?”眼睛有意無意地往小梁都尉那裡瞟了一眼。
蕭七道:“我看不會,劫鏢的把我們的人都殺的差不多了,如果是一家子,怎麼會放過咱們的性命,何不一起殺了完事?”程如意怒道:“姓公孫的,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們鏢隊裡有人跟賊人勾結?”公孫孟遲笑道:“我可沒這麼說。好了,賊人總算心好,大家沒了馬,共擠在一輛馬車上倒也暖和。奇怪不奇怪,我身上帶的銀子沒了,公文卻沒有丟。”程如意哼了一聲:“屁話!公文又不能換飯吃!”
蕭七車上車下看了看,忽然從馬車的蓬隙裡抽出一張字紙,奇道:“這是什麼?”眾人圍上去,隻聽蕭七念道:“我本綠林豪,救鏢又劫鏢,暫借村莊住,撒開道一條,給你長記性,看誰威風好!”程如意頓時大罵起來:“奶奶的,這竟是紮好了架勢衝著咱們鏢隊來的!”小梁都尉始終沒有說話,心內暗自承丁伯南的情,讚他布置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