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星橋 隔牆有耳(1 / 2)

孽情書 雲格格 7596 字 8個月前

程如意驀地道:“哥,咱們返回村子去!”程威風瞪了她一眼:“你以為這群人都是傻子?回去要不撲個空,要不就是提了腦袋送回去自討苦吃,算了,認栽了吧!”程如意懊惱地罵道:“老娘真不甘心就這麼算了!”忽然指著沈若雪道:“哎,小爽,你老婆怎麼還沒醒啊?”

小梁都尉猛然意識到什麼,慌忙低下頭去,果見沈若雪依舊雙目緊閉,他心裡不由得一驚,急急喚道:“若雪!若雪你醒醒,若雪!”蕭七也湊了過來,道:“怎麼回事?”沈若雪在小梁都尉的懷中低低地嘟囔了一句什麼,依然沒有睜開眼睛,卻更深的偎依著把頭埋了下去,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小梁都尉鬆了口氣,忍俊不禁地微笑道:“啊,沒事,她可能太累了,藥性已過,現在是真的睡了。”滿車人登時都發出了笑聲。程如意看著沈若雪,眼眸裡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哼了一聲,沒有一絲笑容的扭過了臉去。

一直呆坐不動的沙破刀突然跳下馬車,揮舞著剩下的那條手臂大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為什麼是石頭,是石頭!……”他圍著馬車一圈圈轉著,口中顛倒錯亂的不停嘟囔著:“石頭,都是石頭……”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小梁都尉盯著程威風的臉色,隻見他目中毫無驚異沮喪之情,兀自沉穩鎮定地站在馬車前,攔住沙破刀將他按到了馬車上。公孫孟遲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小梁都尉。兩人的目光撞到一起,都各自若無其事地避開。小梁都尉閉上眼睛,仿佛不勝疲憊地靠在車上,又咳了起來。

“石頭?”程如意困惑不解地道:“什麼石頭?沙大哥喊的什麼意思啊?”程威風淡淡道:“他糊塗了。”蕭七冷笑了一聲,抖了抖馬車韁繩:“糊塗,糊塗,老馬和老沙廝殺半生,這次糊塗的蹊蹺,著實蹊蹺啊!鏢頭,他們必是被賊人下了藥搞成如此模樣。”程如意到了此時,方始看著沙破刀忍不住紅了眼圈,喃喃道:“姑奶奶明知道乾咱們這一行不能心軟,怎麼還是覺得難過,兄弟一場,說沒了就沒了,說傻了就傻了,還真是不能習慣。”

沈若雪忽然睜開眼睛,翻身坐起,怔怔地看著眾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嘟囔道:“什麼石頭?難道鏢箱裡是石頭?”所有的人臉色登時一變,齊齊的看著她,小梁都尉連忙掩住她的口道:“說什麼夢話。”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小梁都尉一笑,捏了捏她的臉,低低道:“小姑奶奶,我從今後服了你了,這你也能睡得著啊。”沈若雪眨了眨眼,悄悄道:“誰叫你的懷抱那麼暖和。”兩人相對而笑,目中瞬間都是柔情。

公孫孟遲的眼睛盯了小梁都尉片刻,目光逐漸轉向馬步行,暗暗道:“難道此人真個傻了不成?看他形狀不似那沙破刀,莫非是裝的?”便挪身坐到了馬步行旁邊,緩緩道:“馬兄請了,既已回歸自己人中,該當慶幸才是,何必一言不發呢?莫非馬兄有什麼難言之隱,這裡沒有外人,何妨說一說?”馬步行轉過臉來平靜的用那隻獨眼看著他,沒有說話。

公孫孟遲看看左右,貼近他的身子低聲道:“你莫怕,我是公門中人,若有什麼隻管告訴我,我給你做主!”馬步行歎了口氣,忽然將手攏在口邊,向他的耳朵湊了過去,公孫孟遲心中一喜,趕忙把臉送上,卻見馬步行噗地朝手上唾了一口唾沫一把抹在了他的臉上,滿車人見了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公孫孟遲一邊用衣袖擦著臉一邊悻悻地躲到了一旁。

將近午時,路過一個名為雙星橋的村落,幾日來天氣略微轉暖,橋下的河麵上薄冰已然融化,隻有靠近岸邊的地方殘存著極薄易碎的一層透明,程威風讓蕭七停下馬車,疑惑地道:“雙星橋?怎麼以前去洛陽好像從沒有路過這裡?”程如意道:“什麼路過不路過,沒有馬大哥,你哪能都記住路,隻要方向對了,總會到洛陽的嘛,走走走!”程威風眼睛一瞪:“好,你給我指指,哪個方向是洛陽?”程如意抬手指了一圈,愣愣地道:“……還真不知道。哎,那不是有個老頭兒,我去問問!”說著跳下車就跑了過去。

橋下果然有個老者正在垂釣,程如意跑到近前,粗聲叫道:“老頭兒!老頭兒,我問你,往洛陽還有多遠?走哪個方向?”老者袖手端坐,毫不理會。程如意不耐煩地道:“你是個聾子還是個啞巴啊,沒聽見姑奶奶問你話呢!”老者索性白了她一眼。沈若雪從馬車上跳下好奇地瞧這石橋,聽見程如意發火,便走了過去,那老者老僧入定一般,看都不看她二人,望去神情不是多和藹可親,且被程如意招惹的已帶了幾分怒氣。

沈若雪蹲下身子,看著釣竿讚道:“這麼冷的天老伯伯還在這裡釣魚,真有好興致,定能釣一條大的。”老者斜了她一眼。沈若雪問道:“請問老伯伯,這橋頭刻著雙星橋三字,這裡為什麼叫雙星橋啊?”她懇切地注視著老者,似乎極想知道原由。老者又斜了她一眼,臉上怒色略略緩和,清清嗓子沙啞地道:“傳說這裡是牛郎織女人間相會做了夫妻的地方,所以叫雙星橋。”沈若雪拍手笑道:“原來是這樣啊,真是好名字,好地方,怪道老伯伯你看上去仙風道骨的。”

老者聽她如此說,臉上竟有了些許笑意,道:“你這姑娘說話比方才那個好聽。”程如意雙眉一挑,沈若雪忙暗扯了她一把要她彆講話,老者看都不看程如意一眼,向沈若雪道:“我隻對你講,從這裡朝東頭走,到洛陽有多遠老漢算不清楚,不過像你們趕的那馬車,趕得快些一夜不停大約到明晨,就能到洛陽橋了,過了橋便進城門。”沈若雪連忙道謝,拉了程如意回身就走,程如意哼了一聲道:“問路就問路唄,哪來那麼多的廢話!”沈若雪也不理她,隻顧告訴程威風和蕭七。

上了馬車,她笑著向小梁都尉道:“呀,這雙星橋原來竟是牛郎織女星當初相會做夫妻的地方,唉,想那牛郎織女早知日後會被天河阻隔,何必當初動了情,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真是人間一大哀。”小梁都尉微笑道:“人間許多事若是都能早早預料的到,哪還有什麼想頭。難道你忘了那樣一句詞:‘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以為,他們縱使曆儘千劫萬難,必然最終無怨無悔。”

蕭七聽見,趕著馬車回頭笑道:“小爽說的是!能得到一段生死相許之情,即便短暫,亦無所恨!”沈若雪眉間掠過一抹愁緒,出神地看著馬車前方,喃喃道:“我不喜歡分離,不喜歡劫難,不喜歡有什麼改變。要不就不要,要的話,就要天長地久,永相廝守,永不分離。”說著握住了小梁都尉的手。小梁都尉深深地望著她默然不語,心下暗道:“會的,我一定會陪你到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前麵突然出現一個小酒肆,挑著個褪了色爛了邊的破酒旗,眾人眼睜睜地看著,卻誰也沒敢說進去,大家此時都身無分文,小梁都尉身上有也不能拿出來露了馬腳。那小酒肆的灶台卻設在店門外,正蒸著幾籠大白饅頭,年輕的店家夫婦忙著掀開蒸籠,把蒸好的饅頭一個個撿拾到籃子裡,熱氣騰騰,麥香撲鼻,鑽入了每個人的鼻中,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咽了口口水。

馬步行木木的坐著,冷不丁飛身竄下車去,直奔到店前伸手便抓了兩個大饅頭就咬,店家夫婦嚇了一大跳,程威風慌忙趕過去就要把饅頭奪下來,馬步行已咬下了小半個,狼吞虎咽的仍往嘴裡拚命塞,噎得直翻白眼。婦人笑道:“這個大哥也不嫌燙,剛出鍋的啊。”

程威風看看馬步行手裡那個饅頭也抓的黑乎乎的,不由唉聲歎氣起來,店家好心地道:“兩文錢一個,這兩個四文錢。你們各位不都來幾個?我們店裡還有自釀的酒,也有下酒的菜,這大冷的天,何不進來坐一坐?”程威風哪敢答言,彆說四文錢,一文錢他此時也變不出來。公孫孟遲站在路邊看著,自己也是饑腸轆轆,倒羨慕傻子有口福,想了一想,驀地轉臉對自己一個下屬道:“劉二,你素日愛藏私房錢,你老婆那麼精明的一個人都搜不出,想必那些賊也注意不到,摸一摸還有沒有,拿出來!”

那個叫劉二的差役吃了一驚,尷尬的陪笑道:“頭兒,你彆取笑我了,大家都被賊人掠的一窮二白,我哪裡摸得出來?”公孫孟遲罵道:“少廢話!快點,讓你找你就找,不然爺爺把你按在地下大家夥一起幫你搜了啊,你藏私房的本事厲害得很!”劉二愁眉苦臉的,隻得在身上胡亂摸了幾摸,想說什麼,看看公孫孟遲的臉,料也瞞不住,硬著頭皮坐在地上脫下腳上官靴一倒,居然果真從靴子裡掉出兩小塊碎銀,眾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小梁都尉笑道:“這主意不錯啊,小弟日後也學著點兒,隻是兄台也不嫌走路硌腳。”

有了銀子,八九個人一擁而上進了小酒肆,加上門口的程威風和馬步行,共十一個團團圍了三個小方桌,登時將小小的店坐滿了。銀錢畢竟有限,程如意大聲道:“酒、饅頭,彆的都不要!”程威風皺眉道:“不許喝酒!”程如意睜大了眼睛斜著她哥:“為什麼不許喝酒,反正也沒鏢了,還他娘的守這規矩做什麼!”程威風臉一沉,也不理她。店家看出端倪,遂往每桌放了兩碟小菜笑言:“這是俺自己醃的,不算錢,各位搭配著吃吧。”

正吃著,忽見適才橋頭垂釣那老者提個魚簍一步三搖的走了進來,店家夫婦忙迎上去叫著:“乾爹!”老者看看眾人,沈若雪趕緊的衝他一笑,甜甜的叫了一聲:“老伯伯!”老者微微點頭,看看桌上,將魚簍提起道:“我今日恰好釣了四條鯉魚上來,給他們一桌燉一條下饅頭吧,不收錢,算是有緣。餘下我那條給我乾煎。哦,最大的那一條魚,”他指了指沈若雪:“放到這姑娘桌上!”說著自往後麵去了。小梁都尉不禁輕道:“果然是東都洛陽,連附近的鄉野百姓也是頗有性格。”

沈若雪想看看那老者釣的活魚,拿了個熱饅頭一邊吃一邊跟著跑了過去,果見老者往一個盛了水的木盆裡撲通撲通倒出了四條鮮肥的大鯉魚,尾巴都如胭脂一般。她看了看,無意間發現一個小小的陶俑豎在牆角,驚喜的奔過去蹲身細瞧,老者抬頭看見笑道:“咱們這地方古墓多,刨土時一不小心就挖出東西來。這是前陣子挖出個漢墓,裡麵有許多這樣的泥人兒,你喜歡看,那邊牆後頭還有十幾個呢。”

“真的?”沈若雪歡喜的順著老者指的地方跑去,繞到牆後,果然看見十幾個形態各異的漢代陶俑,不由眉開眼笑,她一個個的把玩觀賞,正看得興高采烈,忽聽牆裡麵有人走來,接著,有個聲音低低道:“……呆會兒我就說你腹痛要瀉肚子,讓他們先慢慢走,你迅速給我到這村子裡找一找有無裡正,讓他快馬往離得最近的衙門或者軍營報官,就說朝廷欽犯梁超已被我抓了一個正著,速派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