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叛 禍從口出(1 / 2)

孽情書 雲格格 8059 字 8個月前

司文德坐在小梁都尉的茅草屋內,連連誇讚羨慕隱居的閒情雅致,房子裡收拾的一塵不染,窗明幾淨,沈若雪擺好了酒菜便出了房門,任由他們暢飲暢談,司文德不禁道:“想不到你和弟妹在這裡過起神仙般的日子了。”小梁都尉微笑道:“什麼神仙,逍遙些罷了。梁園雖好,不是久居之所,原本也沒打算長留此地。小司哥如今官居高位了吧?”

司文德赧然道:“哪有,能乾著原職就不錯了。”小梁都尉不禁驚訝道:“怎麼會?如此奇功,竟沒有獎賞冊勳?”司文德搖了搖頭,談及往事,他捧著酒杯難過的道:“我也沒那個氣魄,也沒那份運氣,聖恩寡薄,不過是落了個保住身家性命而已。梁超,多蒙你當初把功績儘歸於我,才使得我幸免於獲罪,卻害了兄弟你自己,每每想起,我這心裡……”小梁都尉聽了,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不必把過去的事往心裡去,以我的罪名,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朝廷清算的,橫豎都是個死罪,幫你脫脫乾係也不過是個順手的事,誰叫你有母親尚在,我卻是無牽無掛。”

司文德歎了口氣,道:“自你走後,京都的血洗絲毫不亞於寧王在的時日,跟著你我參與京都平定的禁軍上下,不但沒有過多獎賞,反而全部分散重組。我總算是看明白了,他們爭來搶去的奪皇位,天下是誰的都一樣,倒黴的不過是我們這些疲於奔命的小兵,不聽哪個的都是個死。”小梁都尉笑了起來,端起酒杯碰了碰他的杯子,自己先一飲而儘。

“兄弟,你還記得賀蘭明的那個舅子王慶豐嗎?”司文德喝了酒道。小梁都尉斟著酒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怎麼?”司文德罵了一聲,恨恨地道:“這個市井無賴運氣著實好,清算寧王餘黨時賣的死命,一雙腿腳琵琶樣誰都沒他跑得勤,又不知怎麼把他那個表妹塞給了新任右衛將軍做妾,那女子姿色不過中等,手段卻十分了得,竟讓右衛將軍寵愛非常,這小子也因此一路上去拔作了校尉。此次聖駕出遊沿途,偏偏又趕上參與平了小狼王……”小梁都尉吃了一驚:“小狼王被平了?”

司文德道:“是啊,小狼王意圖劫殺聖駕時,洛陽府尹與宣良城太守合兵一處恰巧趕到,將小狼王的紅楓寨踏為平地,特彆獎賞了宣良城一個叫公孫孟遲的捕頭。王慶豐那廝不知怎的神差鬼使就拿到了小狼王的首級,加上右衛將軍不斷美言,聖上竟然一下子就把雲騎都和鷹揚都兩都的都尉統領職位給了他,你說說,這樣的人,這樣的市井無賴出身,居然平步青雲,怪不怪?當年除了司內衛的金銀槍兩都和虎衛都必須是長安子弟,都尉也必須是你我這樣的勳將之後擔任外,鷹揚、雲騎、龍武外衛禁軍都尉的職位也得是邊軍嚴格選拔上來的啊,現在這還公允不公允?”

小梁都尉輕蔑的哼了一聲,淡淡道:“小子官運不錯!”司文德懊惱地把酒一口喝下,道:“這個王八蛋可比當年的賀蘭明那廝難纏的多了,又陰毒又奸猾,憑著跟上司官那層裙帶關係,禁軍六都上下數他飛揚跋扈,卻誰也奈何他不得,我是他最看不入眼的,新帳老賬一起算,入娘賊的,天天沒事找事的都快把我憋屈死了!”小梁都尉笑道:“左不過是個同僚不和,他又不是上司官,能把你怎樣,你不惹他不就完了。”

司文德歎道:“老子是不想惹他,可禁不住他事事拿捏我,唉他媽的,若是你還在禁軍中,我哪會怕他?你我當初在京都時眼裡放得下誰過?如今弄得我孤掌難鳴的!有時候我難免會想,還不如當初跟了寧王一叛到底,不定誰贏在最後呢,京都六都禁軍儘在你我掌握之中,憑你的才智手段,要是肯死心塌地為寧王效命,現在絕然又是一番光景!”小梁都尉眉頭微微一皺,輕道:“行了,過去的事不必再提,說話謹慎些!你還是那樣子,喝了幾杯酒便管不住嘴巴。大丈夫做過就不言悔,但求問心無愧!”

“我要是有你的一半頭腦就好了,”司文德拍了拍自己的頭,小梁都尉笑了,頑皮的伸手迅速朝他額頭上彈了一個爆栗,道:“老子可從沒有把你當做笨蛋一般看,你不用太妄自菲薄了!”司文德按住額頭笑罵道:“死梁超,還是這副改不了的壞德性!”兩人的眼眸中全是春風一般的暖意,依稀仿佛又回到了兵亂前京都那繁華太平的日子,無憂無慮,風流快活,一擲千金換寶刀,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送走了司文德,小梁都尉忽然神情肅穆,抱臂在房內來回踱著步子沉吟不語,沈若雪輕手輕腳的走上前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將臉龐貼在他的身上柔聲道:“想什麼呢?”小梁都尉笑了一笑,輕輕拍了拍她環抱在自己腰間的兩手,低低道:“若雪,收拾一下,咱們馬上就離開這裡。”沈若雪詫異的鬆開了手臂,道:“怎麼這麼急?是因為見到了司都尉嗎?”小梁都尉轉過臉來握住了她的手,低低道:“彆問那麼多了,隨便收拾幾件換洗的衣物就可以,還有銀子,越快越好!”沈若雪愣愣地道:“那,曹勝呢?”

小梁都尉把她攬在懷裡歎了口氣:“顧不得他了,他應該不會有事的,即便是他有了麻煩,我走得越快越乾淨,反而對他越有利,他可以找任何一個理由與我撇清關連!對鳳珠姐夫妻也有好處!”沈若雪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回身便去內室收拾,吳春平忽然走了進來,小梁都尉忙若無其事地低頭倒了一杯茶喝,冷冷淡淡的如往常一樣並不理睬他。吳春平猶豫了猶豫,怯怯的對他道:“我,我去城裡把酒錢清了去,上次進的酒沒結賬,人家說不能拖過七天。”小梁都尉看也不看他一眼,隻默然點了點頭,吳春平隻得轉身徑自去了。

沈若雪收拾了兩個包裹出來,小梁都尉接了拉著她的手就要走,她卻又住了腳步:“要不要跟鳳珠姐姐道個彆呢?”小梁都尉頓了一頓,道:“也行,你去說一聲吧,我……我不太想說話。”沈若雪笑著撫了撫他的臉龐道:“我知道。”抬步便獨自往東籬軒走了過去,鳳珠正在給一桌酒客送點心,驀地看見沈若雪提著小包裹走進門來,臉色登時變了,一顆淚珠頃刻間從眼中跳出,丟下托盤便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若雪,你們是不是……這就要走?”

沈若雪點了點頭,鳳珠哽咽道:“為什麼走得這麼急?是不是真的不想原諒我和吳大哥了,多看我們一會兒都覺得難受?”沈若雪咬著嘴唇道:“不是的,姐姐,我們早走晚走都一樣的。”鳳珠抓著她的手不肯放,含淚道:“既然早走晚走都一樣,為什麼不等吳大哥回來,容我倆給你們好歹餞個行,好不好?”沈若雪歎了口氣:“不必了,各自珍重就是。”輕輕推開鳳珠,返身就大步走出了店門。

“若雪!你就這麼討厭我們嗎?”鳳珠驀地哭叫,急追了過去,冷不防腳下被門檻絆住,登時一頭栽在了地下,頭部正巧磕在了一塊尖石之上,血流如注。沈若雪驚得急忙回身扶起她叫道:“小梁,小梁快來!”小梁都尉聞聲趕到身前,隻見鳳珠兩眼發直,人整個的迷糊了,兀自流著淚嘟囔著:“你就這麼討厭我……”兩人隻得將她扶至店後臥房包紮傷處躺下,卻見鳳珠驀地四肢顫抖,兩眼翻白,沈若雪不禁驚道:“不好,她這是磕在了京都時頭上的舊傷處,那時便是這樣光景。”小梁都尉愣了愣,隻得放下包裹,叮囑了沈若雪兩句,快步出門去找郎中。

郎中趕到後又是針灸又是開方子抓藥,店裡還有客人,直到暮色深濃偏偏還不見吳春平歸來,無可奈何,沈若雪隻得看著小梁都尉的眼睛道:“我想……今夜我們是不是走不了啦,姐姐這樣子如何讓人放心丟下她?”小梁都尉輕輕地坐在她的身旁,抬手將她的一綹淩亂的鬢發溫柔地理了理,微笑道:“好吧,且等你那吳大哥一回來,不管多晚,我們都不能停留。”沈若雪點了點頭,疲倦的靠在了他的懷裡,兩人默不作聲的一同望著床上的鳳珠出神。

司文德帶著騎兵飛奔回洛陽城,一路上他的心裡百感交集,對小梁都尉戀戀不舍,兩人都是自幼喪父,還沒長成便按照朝廷慣例,以勳將遺孤身份一同進了金銀槍都,無論打架還是喝酒都共同進退,情同手足。隻不過,他比父母雙亡的小梁都尉幸運的是,還有慈母在堂,也還有個幼弟。然而,也許就因為這一點,小梁都尉的堅忍聰慧他無法完全磨練摔打的出,溫暖的家庭讓他的心始終多了幾分仁厚脆弱,儘管略為年長半歲,卻依賴慣了身邊這個小兄弟的出謀劃策,如今沒有了他在左右,許多事都變得棘手起來,常常令他夜不能寐,寢食難安,他已經許久都沒有痛痛快快的跟人喝過酒了。

回到駐紮的軍營之中,迎麵正碰上王慶豐,王慶豐笑嘻嘻地道:“哎,司都尉出城打獵去了?我說呢,怎麼一整日都不見。”司文德也不理他,自顧自地下馬低頭走路,王慶豐吸了吸鼻子:“好重的酒氣啊,獵的什麼好東西,讓開開眼嘛。”司文德回身便從馬鞍上拿下那隻美麗的大鳥,隨手丟給了他,借著酒意沒好氣的道:“王都尉這麼好奇,我就把獵物送給你好了,看這鳥樣子!”王慶豐聽出他的話裡暗含譏罵,皮笑肉不笑的一歪頭,令自己身後的隨從隻管收了,背著手慢悠悠地徑自而去,司文德不禁低低罵道:“真不要臉!”

都尉們不和,下麵的兵們卻不一定,司文德回營後,他手下的一名騎兵早跟了幾名同鄉約好,到營外的小酒館喝酒去了,這幾名同鄉恰恰都是王慶豐手下的人。“今日打獵真是沒意思透了,”那騎兵喝了幾杯酒嘟嘟囔囔地說:“本來想著能滿載而歸,偏偏司都尉遇見一個故交,喝了半日的酒,我們就在山腳下乾等著,到了空手而回。”王慶豐手下笑道:“司都尉故交?司都尉幾代都是土生土長的京都人氏,這種破地方哪來的什麼故交啊?”

騎兵道:“我還騙你不成?”王慶豐手下笑道:“不是不是,我可在禁軍中比你呆的久,算是老人了,你才來幾天?隻是奇怪司都尉這人平素也是個傲慢清高的,行事謹慎,不怎麼跟人交友往來,似乎除了當年的小梁都尉,他就沒把誰當朋友過,哪來的這麼一個故交啊?”那騎兵抓了抓頭,道:“也是,還有更奇怪的呢,司都尉這般身份的人,他那故交看樣子不過是個獵戶而已,司都尉神情卻好似對他敬重非常,抱著這獵戶幾乎哭了出來一般。”

王慶豐手下奇道:“有這等怪事?這可讓我也摸不透了。那人什麼樣啊?”騎兵想了一想,道:“年紀甚輕,不過你彆說,舉止氣度確實不尋常,我們離的稍遠,卻已覺出他的風采,偶爾朝我們瞥一眼,竟讓我們不由得覺出目光中的威儀來,都肅然不敢動。”王慶豐的手下眨了眨眼,心中猛然一動,相互使了一個眼色,一個便站起身言說小解,溜了出去,直接找到王慶豐一五一十地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