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商離 章六•參商離 一……(1 / 2)

章六•參商離

一日休整,一場雲雨,一場驚心一人去,滿地無言。

東曦既駕,蒼溟大軍應命拔營,前往凜州城中。真田留了蓮二打點巨細,先派了人手將幸村送入城中,月餘行營軍旅生活,難有安定之所,入得城中多休息片刻也好。況且城中早有切原打點妥帖,他自然放心。

於是幸村一人上了一輛輕便小車,便先往城中去了。藍煙昨日方去,營中少有女婢,真田忙於調度大軍,二人又是各懷心事,也忘了添一小廝伺候左右。幸村此時倒也樂得他忘記,既失了藍煙,更犯不著再多出一人照顧束縛。切原早已將居所收拾停當,隻等他來,隻是自己軍務在身,雖是安排人候著自己卻未久留,前來行過禮便又匆忙走了,竟連一盅茶也未及得吃。

幸村看著那少年走得匆忙的背影,一時心中湧上一股說不出的落寞,一切都變得太快,唯他是千般萬般想要停住這人是物非的悄然變化。擱下茶盞,眼見著蜷縮的青葉慢慢舒展開身體浮浮沉沉,悠悠道“出來吧,早知你會來。”說話間已取出一隻空杯燙過再斟了茶,抬眼人已在身前,卻是不坐。他也不開口,二人隻這般耗著,末了他垂著眼聽得頭頂上一聲低歎,先入眼的是來人擱在桌上的佩劍,再是捧杯向前一遞的雙手“謝主公。”一口飲儘,“好茶。”

幸村這才抬眼向他看去,搖首道“你既無心,莫負了這好茶。”其實說是好茶也未必,凜州並非產茶之地,又處大漠邊界,有飲水已是萬幸,百姓家哪裡還有閒心煮茶,此時這一說便是兩方意指來人口不對心。將自己身前那隻小杯向前推去,攏袖將玉手附上劍柄,驀地抽出一半劍身,隻見劍槽上七孔順次而下,劍意淩人。“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隻問,你信我不信?”

仁王定眼看他,他卻隻看他青鋒,仿佛其餘一切都是虛妄,入不得他眼。強自深吸一口,慢慢呼出,“您是主上,屬下膽敢不從。”

歸劍入鞘,幸村淡然道“這裡隻我二人,你大可不必如此,也省的你我二人都受累。”

一時無言,仁王再開口時已是顯出焦急“難道前日蒼溟大軍滯留沙場,大營遭襲不是個攻破蒼溟的絕好機會。”

“時機未到。大軍铩羽而歸我等如何抵抗?冰國趁虛而入立海何處立足?”

“隻要殺了真田,蒼溟大軍必定分崩離析,不足為慮。”

“不。”幸村答得斬釘截鐵“真田現在不能殺!”

“主上!”仁王拍案而起,扣緊牙關,似是在竭力控製,字字都是掙紮了半日方才擠出“主公弑兄覆國的大仇亦不願報,莫非當真是日久生情,於心不忍?”

幸村微睜雙眸,眼露驚詫困惑,似是沒有聽清,又似是怕自己聽錯,最終沉於幽寂孤倦。仁王心中後悔不已,隻想抽自己一掌,卻仍是握拳相抗,無論他信與不信,他總要替海國萬千遺民問上一問!

幸村麵上顏色未改,隻是蒼白的頰上竟透出些許緋紅來,聲音仍是冷定,隻是覺得輕渺,好似再虛上一分便要消弭般,心口堵得難受,玉般肌膚泛著青白,唇上好似沾了佛前的一抹青灰,雖不是那女子般的萬千嬌媚,卻獨生出一分清冷的風情,令人敬畏而不敢褻玩。

“仁王,殺死一個君王並不能推翻一個王朝,我們要的是複國,而非報那一劍、一仗之仇。是你偏執了。”他像是佛前的一朵青蓮,透過池水看過了人世間千百個彈指刹那,他用超然離塵的目光看多了每個人的欲望執念,那一瞬間,仁王從他眼中看過了花開花落,滄海桑田。

“……望歸一事我們已經宣揚,相信真田等人很快就會知曉,屬下亦在儘力尋找。”避開之前的話題,仁王隻得顧左右而言其他。

“望歸不過是傳說,不可全然當真。”

“既然是傳說,總不是空穴來風。”

“傳說不過是重重機緣巧合,世人倘若當真,隻怕再難尋得。若直言天命尚且勉強,如何要將王朝更替歸於一把劍?”仁王頷首答“有理,一把劍再好也不過是一把劍,傳說卻足以惑亂人心,隻是……”

“隻是?”

“隻是我相信,擒賊擒王,滅國弑君,天經地義。”仁王說到此處,已是目中帶火,不容置疑,足見心情激蕩。

幸村緩緩支起身,目光卻不曾離過仁王,站定半晌,目無焦距,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安,卻說不清是為何,此時見了仁王不成功便成仁的神色,心中猜到大半,竟覺得腳底飄空,頭暈目眩,全身泛寒,怔怔道“什麼意思?”

仁王提起佩劍掛回腰際,沉身一字一頓“意思是,真田弦一郎現在,想必已經死了!”

被安排在屋外守衛的蒼溟士兵眼睜睜看著一襲青衣駕著駿馬破門而出絕塵而去,麵麵相覷間看見對方麵上慢慢浮上的驚懼,這才大呼不好。然幸村坐下乃是罕見良駒,哪裡是修為平平的士兵徒步可跟上的。又經耽擱,早已去得不見人影。隻得認命前去向切原彙報。

切原聽聞幸村一人打馬揚長而去,也是驚疑不定,不及派人打探,隻聽說人是往城門方向去了,顯然是要出城去。雖不知他何故匆忙出城,總是和陛下有關。此時切原尚未收到真田等人遭遇伏擊的訊息,但見平日一向溫沉的幸村奪馬而出,已決出事態緊急,當下飛身上馬,親自追出城去。近得城門,正見城門守衛一臉惶然,見了他不等問話,慌忙跪拜於地,口中直叫恕罪饒命。切原此時無暇計較,隻問人往何處去了,得知是往回營方向走得,心中猜到了七八分,速速調集一隊人馬隨自己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