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鳳去崖下尋人,就說這是給他的最後一個任務,無論生死,必須把人找到!找到人後,是去是留,不得乾涉。”
“是。”
“忍足,你隨我即刻回京,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
忍足哂然,拱手道“是,陛下。”抬起頭看向跡部,脈脈情意已是難掩。
跡部卻不曾看見,隻看著麵前鋪開的萬裡江山圖畫泠然一笑,仿佛浩大天地,已儘在他手。
這廂忍足跡部二人正準備會冰國攪他個天翻地覆,另一廂切原丸井哭了一陣也是疲憊,各自起身打算下崖尋人。到底是默契非常,也不見對話便一同往崖下去了,此刻二人
心中急於找人,身邊又有對方陪伴亦不覺孤單,竟雙雙忘記留下訊息,可是讓立海眾與蒼溟將士一番好找,這已是後話,暫按不表。
且說二人下了崖來才發覺穀中與崖上景貌迥異,崖上是黃沙滾滾狂風呼嘯淩然肅殺,穀中是翠葉蔥蔥潭水幽幽,倒真好似兩個世界。穀中少有人跡,落葉已堆得有一尺來厚,
若不使用輕功,一腳下去落葉竟要沒至膝蓋。見了此景二人心中均生出一絲希望,指望這厚厚的落葉能將落勢緩得一緩。二人畢竟年輕,心思單純,卻也容易自我信服,互相安慰
地看過對方一眼,一時間動力大增。
丸井正要向前,冷不防被切原一把死死拉住,握在丸井手腕的手握得極緊,丸井倒不在意,之拉拉他問“怎麼了?”
切原隻顧盯著他俊俏容顏看得發怔,丸井被他看得麵色一紅,心想真是個呆子,此時不要又是哪裡不對了,因為佯怒道“快點跟上,否則我便不管你了!”
切原好似沒有聽到,隻顧將丸井手腕握得更緊,目光灼人,定定看向丸井“文太,我心憂陛下安危,故而前來尋人。你又是為何如此焦急?”
切原方才在崖上經受連連噩耗一時心緒混雜難寧,來不及細想,此刻壓力經過一翻緩釋,這才覺丸井的衝動令人困惑。
丸井憂慮之心絲毫不亞於切原,自然急著尋人,況且切原身份他始終明曉,拉他下崖隻覺是各取所需,再自然不過,此刻切原發覺異樣,方省起幸村身份萬萬不得暴露,知道是自己方寸大亂之下魯莽行事,險些犯錯。小心觀察切原神色,見他滿目疑慮不假,倒不見怒意,想來並沒有懷疑幸村身份,當下左顧右盼道“此時此刻我瞞你也是無益,其實崖上爭鬥,不僅真田被逼落崖,我立海首領也一同墜落。”
切原將他那一臉踟躕全全理解為透露機密的慌張不安,也不疑有他,隻驚聲高呼:“立海首領?”雖然自他二人初遇他就清楚的知道他們彼此的立場,但每每相見均是傾心相交,未曾考慮其他,即便公子曾給予警示力圖勸阻,他仍是義無反顧。如今他二人雙雙下山,尋的卻是勢不兩立之人,二人第一次如此直麵地麵對橫隔於他們之間的矛盾,第一次需要考慮他們的將來……
切原睜著一雙大眼似乎已看見了未來那沙場上的一抹鮮紅,漸漸淹入了血色的殘陽,化入了黃沙上蔓延的血河中……死死扣緊丸井雙肩,麵上神色驚恐至極,全身戰栗著說不出話來。
丸井雖然年紀不大入世未深,畢竟也是立海的領袖之一,對於二人敵我立場早已心知肚明,見切原驚恐萬分的眸中同時流露出的哀戚,也是惻然不已,咬牙狠心推開他,勉強正色道“快走吧。尋人要緊。”說罷也不顧被推倒在地的切原,徑自反身向前探路。
切原自然明曉輕重緩急,即使落崖之人僥幸未死,這穀中環境也難以讓重傷之人存活。他們早找到一時,便是多了一份存活的可能。當下撐起身進步跟上丸井,腦中茫然想著“不知自己遇難落崖,文太可願為我舍身一跳?”
穀中環境清幽,流水淙淙,本是彆有洞天絕色之處,可那穀中深潭寒冷如冰,深不見底,一入水中,隻覺如墜冰窟,冰寒刺骨。真田墜崖之時腹上帶有一道劍傷,創口血肉模糊,鮮血汩汩,幸而下墜之時凝聚真氣護體,又經崖底樹冠撐持一番緩衝最終落入深潭。方一入水不及反應,咽下一大口冰水,隻覺五臟六腑瞬時凍結,四肢百骸均無知覺,費力遊到岸邊,躺在落葉中全身已如同散架般脫力,腹上傷口卻因那寒潭之水得以凝結,也算是因禍得福。落水之處旁有一處小洞,及肩高度,深約八尺,勉強可以安身。
真田欲撐起身體走進洞中,一用力方覺右臂疼痛異常,必是骨折,咬牙進入洞中沿著石壁癱下身體,將方才用左手持劍削下的一片木板抵在石壁,抬起右臂貼上,又將另一片固定上,將衣襟撕咬成條,用以固定,做完這些已是大汗淋漓,深潭之水與汗水一同浸透身體,冷熱交替下隻得靠在石壁粗聲喘息。
休息片刻隻覺體力流失過快,眼前景色逐漸朦朧,心中一驚,強迫自己睜大雙眼,盤腿運功。幸而腹上一劍傷口雖身卻未及要害,體內真氣流轉亦無阻塞,隻是此刻氣血兩虧,身體極度疲乏,寒潭附近寒氣籠罩,不可久居,正拄劍躬身出洞想要尋覓食物補充體力,卻聽得洞外“撲通”一聲,顯然是另有他人墜崖。
真田踉蹌而出,隻見潭中心原本泛藍的潭水漸漸顯紅,泛出血色琉璃般的流光,景色曼妙奇異。真田卻無心欣賞這奇景,一顆心都懸在那浮上水麵的一角青衫殘料上,窒息般的驚恐登時撐爆心房,來不及多想便猛地紮入水中。
水中冰寒仍激得真田一陣戰栗,全身肌肉緊繃,難以動彈。然眼見潭中心水中不斷加深暈化的紅色,水中飄來的血腥味不斷加重,那一襲青衫竟是再熟悉不過!屏息忍著傷痛向中央遊去,攬住那人腰身的一瞬間,見他絕世容顏蒼白僵漠如千年寒玉,攝魂之眸了無生氣地緊閉,如墨長發如海藻般隨著水波漂浮,偶然擦過他的手臂卻又立刻逃開……隻覺心被這冰冷之水凍裂成末,又經地域幽火焚燒成灰,一冰一火兩廂折磨,實在不堪忍受。左手攬過幸村,右手無力使力,一時經隨著他一同往潭底沉去……
然想他真田弦一郎是何許人也,怎會如此輕易放棄?較勁牙關隻憑腿力,硬是逼迫自己向岸上遊去。離開水麵的一霎他隻想將自己仍在這岸邊生死由天,眼瞼半開半合見看見他人清麗麵容,蹙眉拉過那人傷可見骨的手,搭上手腕,那微弱卻真實存在的脈搏宛如跳入了自己的胸膛,將二人的生命連在了一起。真田麵上浮起淺淺的微笑,側過頭看向線裝的天空,不顧沾了滿臉的落葉,緊緊握住幸村的手,十指交握。
原來,無論是萬裡江山,高大天地,還是萬人之上,與天比高,都不及這一人在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章七•不得安完
卷二•望歸完
敬請期待,最終卷《枉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