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有容乃大
丸井是做慣這些隱伏之事的,一聞得人聲,當下拉過切原藏入一邊樹後齊腰的草叢中,也忘了方才的尷尬,雙手按住切原雙肩,隻求他不得妄動。二人等了片刻,遠處那一行人便到了眼前。但見一隊人馬約莫百人,各持了槍棒在手,身著玄色銀紋輕甲,正是蒼溟侍衛軍的一貫打扮。領頭一人猿臂蜂腰,神色肅穆,皮膚黝黑,一雙眼睛卻是雪亮。切原認出正是真田的侍衛長桑原。平日裡隻任真田暗衛,想是因真田遇難,這才亮明了身份。
丸井雖不識得桑原,但那隨行一眾的打扮他卻是在熟悉不過,眼見來人是蒼溟救兵,心知要殺真田已是無望,不由心下黯然,手上勁力一鬆,放開了切原。切原見了救兵自是興奮不已,也未察覺出丸井異樣,便想現身。方抬起身子,卻被丸井一把拉住。心中驀地一驚,方省起自己險些害丸井送命。
桑原身為真田暗衛,最是心細不過,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會放過。二人在藏身處一起一拉,早已驚動了草木,桑原一雙利眼哪裡會放過,當即喝道“什麼人!”這穀中並無動物,草木無風自起,鄙視有人暗藏其中。
完井心中一緊,隻死死扣住切原,不讓他起身,隻求桑原快快路過,萬毋停留。
桑原一聲清喝見無人應聲,便邁步向草叢走去,想要一探究竟。丸井見桑原步步逼近,一時間呼吸窒痛,細汗密布,卻仍緊緊抓住切原不放,心中已有了將切原作為人質以求脫身的計較。眼見桑原逼上,伏在地麵上暗自蓄勁,準備現行下手突然發難。拖地手中一空,連著心中也登時一空,茫茫然抬頭看去,卻是切原已跳了出去,攔住桑原“是本王。”
桑原本是收到他的求援才趕來的,此刻見了他自是欣喜多過驚疑。切原見他神情有異,忙道:“本王料想你等應當到了,便前來一探,陛下與公子雖都找到,然都是有傷在身,情況仍是令人擔憂。快快隨我去吧。”桑原頷首應聲,隨他而去,走開幾步複又頓住腳步,若有所思地回頭看去。“侍衛長還不快隨本王來,那二位可還等著太醫診斷呢。”桑原一聽再也不敢耽擱,速速跟去了。
丸井默默看著自己微微展開的手掌,腦中轟鳴不斷,此去一彆,也不知可還有相見之日。我們,就這麼分彆了麼?似是……連一句“再見”也未及得說啊……一個人喃喃了不知多久,不遠處竟似乎又傳來了人聲,一時隻當是自己聽錯了,蹲在路邊又凝神仔細聽辨過,不禁喜上眉梢。一下跳脫出來,連聲喚道:“師兄!”不想仁王見了自己確實麵色陰寒,正覺奇怪,冰冷的刀鋒卻已抵在了自己的脖頸“師……兄……”
且說切原為了引開桑原隻身現身帶人離開,一回到小屋,正看見真田在給幸村喂粥,鳳在一旁支著桌緣小憩,好一副融洽安寧的畫麵,出門前的冷硬僵局似乎隻是幻影,那些背叛傷害,好似從未發生。切原見真田仍是一貫的麵色冷凝卻眼中含情,公子仍是清清冷冷卻也來者不拒,霎時隻覺恍如隔世,竟不知自己身處何地,夢耶非耶。
鳳見了眾人自然是笑臉相迎,隻拉過老太醫,也不向桑原等人解釋身份,悠哉悠哉地將一眾人趕出屋去。桑原見二人安好,也是放心,念起方才所覺異樣,趁切原被留在了屋內,隻身返回,正看到丸井與立海等人碰麵,出手製住丸井。然一人無法與立海部眾抗衡,腳下生風,一路向小屋趕去,那裡有蒼溟人手,自不必懼怕。仁王等人見丸井被虜去,紛紛提了兵器向前追去。
切原被鳳留在了屋內,聽罷太醫的診斷,隻說二人均無大礙,須好好休養便可。想著這二人,一人要去麵對滿目瘡痍的朝政,一人要不露聲色地潛伏,都是不願繞過自己的主,哪裡會聽他的話,去好生休養呢。翻來覆去想著隻覺胸中發悶,眼角竟有些潮濕,生怕被人看了去,悄悄退出房去。一開門,正巧看見桑原挾一人飛渡過河,一抹血似的紅綃刺痛了雙眼,當即啞聲呼道“侍衛長手下留情!”
屋內三人聞得切原撕心裂肺的一聲痛呼,大為詫異,鳳心有所感,立時衝了出去。幸村略略猜出幾分,也要起身,真田也不阻攔,扶著他披上外衣同出門去,徒留老太醫在身後念叨“萬萬不可。”
但見桑原正挾持了丸井站在屋前,隔岸一字排開的是仁王為首的立海一行,因被蒼溟沿岸兵士所製,不得過河,隻僵持在岸邊過不得來。這廂切原想要撲上,卻被幾個嘍囉小兵攔住,口中直道“王爺小心。”雖被切原大喝“放肆”卻仍是糾纏不休。正在此時,隻聽一身冷斥傳來“怎麼回事?”登時所有人都斂了動作,回身給真田行禮。隻留切原一人僵站在那裡。
切原見了真田,愣了片刻,跑至他身前,就地“嘭”地一跪,當下便磕出了血,“陛下!求陛下饒他一命!”
真田眯眼打量完井幾眼,認出正是當日挾持玥威脅自己放人的立海少年。立即生出不可饒恕的念頭,此刻見切原不顧及身份拜倒在他麵前,隻冷冷皺眉道“赤也,莫要失了規矩。”說罷留了幸村在原地,負手向前走去。切原見真田無心饒恕,抬頭見了幸村,又跪著爬到他身前,攥住他的衣襟,喘息不定地哀求,話語已是含糊不清,“求公子,求求公子!你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幸村隻覺天旋地轉,微微向後退了一步穩住身體,微微揚起脖頸閉上雙目,他曾一心阻絕二人,為的就是避免今日之爭。避免這相思相望不相親的結局。
卻不成想,饒是他機關算儘,終抗不過天命難違。
對岸的仁王見真田幸村二人露麵,擔憂真田要對丸井下殺手,心急如焚,隔岸呼喊他姓名。丸井見真田麵色陰沉地向自己步步逼近,切原又纏住幸村討饒,自知求生
無望,隻向對岸喊道:“師兄,莫要顧我,今次良機已過,爾等快快趕回,從長計議。”又轉頭對切原嗤笑道“你這廝當真好笑,小爺與你不共戴天,誰又稀罕你去
求情!快閉上你那狗嘴免得汙了你小爺的耳!”他一怕自己深陷囹圄累及切原,二怕切原此刻頭腦不清說漏了嘴,害了幸村,便儘數往難聽裡去罵,隻是口中尚能逞
凶,眼中已漸漸濕潤。
真田緩步踱到桑園麵前,冷眼瞥過丸井,道:“怎麼回事?”桑原因手中挾了丸井,也不便行禮,隻道“回陛下,此人乃是
立海賊首之一,方才屬下前來救援……”說到此處,略頓了一頓,餘光掠過切原,斟酌了語句接道“便察覺此人埋伏在路旁,隻不曾驚動。屬下見過陛下後返身去
尋,正見此人與賊人會合,便出手製住,聽候陛下發落。”
真田抬手示意他放人,丸井掙脫出來便欲拔劍,桑原哪裡容他禦前放肆,伸手往他肩頭
一抓,丸井擰身一旋,被他一早等著狠踹了一腳後腰,丸井吃痛,向前一步踉蹌,佩劍被桑原順勢抄走。還想反擊,早已被蒼溟兵士圍住,有一個小兵衝得猛了,一
槍紮進了丸井左膀,知道犯了錯,又慌忙拔出,丸井一身慘呼,傷口出鮮血登時噴湧而出。切原見了,就要隻身撲上,嘍囉們本想阻攔,但見真田並無此意,也不敢
動作,隻好放他過去。
真田見切原雖被丸井惡語相向,仍是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拔出劍護在丸井身前,一時氣極。堂堂蒼溟晟王爺,竟在戰敗之國的餘孽麵前失了尊嚴,簡直有辱國門。正欲發難,腦中驀地閃過二十年前畫麵。
那
一日,本是死裡逃生的切原將軍舍命劫獄,搭救身為冰國奸細的夫人,自己主動請纓帶人追捕,切原將軍也是這般守在愛人身前……那孤注一鄭的神情,與當下的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