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在淵 章六·潛龍在淵“殿下,剛剛……(1 / 2)

章六·潛龍在淵

“殿下,剛剛得到消息,他們出穀了。”

“比預料的更快麼,果然不可小覷。”

“殿下,鳳他……”

“彆說了忍足,本王既然開口說要放他走,便不會食言。”跡部擱下筆欣賞過自己的作品,滿意地攏袖背手走到忍足身邊“鳳雖是人才,但他既無心參政,也不可勉強。也免得日後他對我等言情生出微詞,反而成了個隱患。”

“殿下遠見。關於蒼溟宮中的小皇子,又要如何處置?”忍足拱手問道。

“傳令過去,叫那裡的人不要輕舉妄動,時候未到,休要打草驚蛇。”

忍足正要應答,外間卻有通報,原是都城來的飛鷹密報。忍足上前接過“看來是嶽人得手了。”展開一看,果不其然——“陛下已獲知殿下奪回凜州之舉,聖心大悅,即頒聖旨封殿下為封關大將,並計劃月內親征。”

“也不知嶽人是用了什麼法子,竟勸得那終日癱在床上連手指都懶得動彈的老頭親征。”忍足看過,不禁要拍手叫好。

“老頭子現在是麵鐵壁銅牆,什麼話都聽不進,就隻聽得近那枕邊之風了。嶽人又是個嘴巧的主,定是說得天花亂墜隻叫那老頭飄飄欲仙了。”跡部腦中想起那油腦肥腸翻身都翻不過的老頭,但凡一見青澀少年縱欲過度的臉上便立時顯現垂涎之態的畫麵,厭惡地冷冷嗤笑一身,搖首邁步而出“走,隨本王去看看你那陣法操練的如何了。”

先前切原過來尋人,一心擔憂二人安危,並沒有及時將柳蓮二被殺和小皇子出生一事稟告真田,因而直到了此刻真田才從桑原得知蒼溟近況。真田先是聽得蓮二殉國,怔忪之際有聽聞之際喜得貴子,心中一時百味雜陳,也不知是該哭該笑,終隻能悵然擺手“罷,與我說說軍中情況吧。”

蒼溟軍中群龍無首,真田遇害,蓮二殉國,切原下穀尋人,軍中無人把持,軍心大亂。跡部看準空隙趁虛而入,輕而易舉便奪回了凜州城,蒼溟大軍隻能狼狽退回本來打算離開的大營。前次凜州之戰的輝煌戰果悉數東流不說,幾番攻守對陣,大營亦岌岌可危。幸而真田之前從西北邊疆調兵十萬增援,行軍一月有餘,正巧在此危難之際趕到,解了軍中燃眉之急。領兵的將領喚作白石,有幾分本領,隻因祖上與帝王家有隙,因此祖上遷居邊疆避難,數代以來至今未得重用。真田雖也領兵出征多年,卻因種種原因,也是種未曾聽聞這一號人物。如今聽桑原說起他是如何力挽狂瀾,穩定軍心,帶兵禦敵堅守成功,心中明白確是當下境況中極為缺稀的人才,打定主意要親自見上一見,倘若真能委以重任,正能彌補切原離開的損失。

曾做足聲勢親自前來結盟的跡部背信棄義,轉眼就在他們落難之時上演了一出過河拆橋的把戲,曾經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已然化作了小小黑匣裡的粉末。蒼溟正麵臨著自真田登位十餘年來從未遇到過的深重憂患。但即便如此,也並未到達滿目瘡痍的程度,尤其是真田幸村二人的平安歸來,更加振奮了原本就不曾熄滅鬥誌的將士們的士氣,這些底層的士兵們,即便麵對著失去將帥的困境,也無人背叛,無人放棄。這一點,不得不讓幸村由衷歎服。這是一個國家的意誌,是一個國家能夠強大的最有力的證明。跡部便是再能算計,才能再如何出眾,終究無法與真田抗衡。冰國,已經從骨子裡開始衰敗糜爛,冰國的子民已經失卻了俠骨與熱血,那不是更換一位帝王就能立刻根治的致命傷口。

跡部似是打算偃息旗鼓,一時間並未再有大動作。丸井陪同切原留在了穀中,使得立海也失去了一位首領,仁王那裡怕是要忙亂一場,暫時不方便與他們聯係,也就無法通過立海的渠道知曉跡部動向。而真田則提拔了白石,晝夜不歇地商討著軍情。當仁王派人將密信交與自己的那一晚,冰國一直按兵不動的原因也終於大白天下——跡部借冰國老皇帝親征之際,派人在途中設伏截殺,在皇城千裡之外的凜州宣布了繼位。冰國宮中勢力一夜間全盤更換,冰國的百姓如常地從夢中醒來,卻不知刹那間政局已天翻地覆。蟄伏已久的野獸終於找到了時機,瞬間侵吞了垂涎已久的獵物,他那一母所出的兄長,手腕高超得令人膽寒。

他慢慢展開卷在竹筷中的密信,紫色的幽瞳映躍著燭焰中蹁躚的灰燼,伸手攏了攏披在身上的狐裘。這一年的冬季,似乎會比以往更加難熬……

“跡部剛剛政變成功,總要辟出些許精力去應對朝中混亂,不想防守絲毫不見懈怠。”白石透過自己嗬出的白氣看向腳下寒風中傲然挺立的城門。

“白石。”被點到名字的青年回過頭來,線條剛毅的帝王卻將實現投往遠方。“你怎麼看?”曾經一臉惶然的少年再也不會出現,那時的他本想告知少年真相,卻又欲言而止。不成想,他卻依然踏上了同樣地道路,並且以另一種深重慘痛的方式打破了枷鎖換取了解脫。

“隻可智取,不可強攻。”

“那如何智取?”

“誘敵深入。”

“恩……”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真田仍然不動聲色。白石暗暗握緊雙拳,雖然真田不提,但是人人都知道白石家早年曾相助旁人與真田家爭奪皇位,失敗之後,念在不是主犯,才將老弱婦孺流放邊境,時隔已久,如今的家族早已皈依蒼溟安分守己。但倘若不慎觸怒龍顏,新仇舊怨一並算上,動輒可就是滅九族的大罪。

“這幾日跡部不在軍中,城中仍舊軍紀嚴明,嚴陣以待,想來定有王牌在手。否則安敢抽身,怕就是在請君入甕。如此,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將一軍。”真田嘴角蕩開一絲冷笑。以往倒還真真看輕了跡部,一麵篡權奪位,一麵攻城略地,哼,終於出現了一個能讓他感到有趣的對手,也可一補與墨漓失之交臂的遺憾。

是夜,蒼溟軍中傳出聖上傷勢複發的消息,大軍連夜撤離幾經摧折的大營,儘管眾人儘可能放輕了腳步,上萬人的行軍規模終究無法避開冰國的眼線。這一消息很快便被彙報給了留守在凜州的忍足。雖不用趕回都城,但作為先帝皇子的跡部,仍需動身前往先帝遇害之所收斂遺體並憑吊。在此期間,城中一概軍政事務全權交與忍足代理。

“哦?我正愁這幾日獵物遲遲不來投網,好不無聊,不想竟天賜良機。”初聞這條消息,尚以為是蒼溟故弄玄虛的計謀,然各方發出的探子回報的情況一致,饒是一貫多疑的忍足也漸漸信以為真。

如今陛下未歸,我若趁此機會立下大功,於私可令陛下青眼有加,或許能沐浴到他更多的目光;於公擊退蒼溟大軍,保衛國土,一解陛下心頭之患,粉碎阻攔冰國稱霸的絆腳石。“速速領兵前去封殺,焚毀大營,我要讓真田,有去無回!”隻可惜,他精心布謀的陣法,無緣讓他們得見了。

一群黑色的身影在夜幕中潛行,懷揣著即將立下悍馬功勞的興奮,派出追擊的冰國將士所遇到的,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整整兩萬人的隊伍,在進入大營肆意焚燒摧毀時忽然遭到了凶狠殘暴的蒼溟軍士的伏擊,整個隊伍被生生撕裂為兩半,已越過大營準備繼續追擊的隊伍淬不及防地迎來了如狼似虎的蒼溟士兵;而另一部分,前一刻仍在享受著戰火洗禮麵帶雀躍的縱火者,隻能絕望地看著腹背兩麵的敵人,漸漸被逼入火海。慌亂,恐懼,推搡,踩踏,慘烈的呼喊,嘶啞的□□,衝天的火焰裡哀嚎無數,嗜血的紅焰搖曳著鬼魅的身姿,儘情享受著血肉的獻祭。火光中掙紮的人影漸漸模糊,血肉與血肉交融在一起,灰燼與灰燼參雜俱滅……火圈之外的蒼溟士兵麵對著這殘豔的盛景也不免動容,這一場血與火的焦灼,何時,才能走到儘頭?

“啪”毫不留情的賞賜忍足一掌,看著被掀翻在地的忍足跪倒在自己腳下,跡部冷哼一聲,一掀衣擺坐下身去,仰首睨眼“你乾的好事。”

“微臣知罪,請陛下責罰。”沒有多餘的辯解,沒有恐懼的戰栗,靜靜俯下身體,忍足心中苦笑,他本也是人人敬畏的忍足一族少主,也隻有這個人,能讓他甘心屈膝。隻是不想,他本欲主塔一臂之力,奈何南轅北轍,兩百人命喪他手,便是以死謝罪,尤不足平息將士們的怒火,不足以償清他的罪過。自己千方百計為他行事,終隻能留得一個“無用之人”的印象?

沉吟半晌,耳邊響起他的帝王淺淺的吐氣聲,他本是極清極淺的一呼一吸,卻因漫長歲月的關注,終究無法逃脫他的雙耳。“來人,先賞忍足侑士三百軍棍,再關禁閉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