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淑見他服軟,忍不住便笑了,心思一轉,又恨說:“可氣這張家也太薄情了!明明已經知道那兩個的身份,居然悄悄地一聲兒不言語,等人走了才肯遮遮掩掩地透這幾句,這又有什麼用呢?平日裡真是白跟他們交情了!”
應蘭風道:“他既認得林大人,林大人多半也知道他的底細,他一家子,在京內也還有根基,怎麼敢輕舉妄動得罪禦史呢?”
徐姥姥聽到這裡看,便才道:“姑爺,你肯不肯聽我老婆子一句話?”
應蘭風道:“您說。我自然是聽著的。”
徐姥姥點點頭,說:“我們那兒有句話,叫:寧可被人打死,不可被人嚇死。若真刀真槍地乾起來,你死我活的那還好說,若是什麼也不曾有,就先活活地被人嚇死,那這口憋悶窩囊氣,可要到哪一世解脫呢?也白為人一場了。”
應蘭風見她忽然說起這個,微微動容,便凝神細聽。
徐姥姥道:“叫我看,姑爺這罪,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咱們便隻想這兩麵兒的,聽你說起來,這兩位官爺住在這裡數日,把姑爺的所作所為,看得清聽的明,他們若是想為難姑爺,恐怕早就下手,何必再等這麼些日子?所以姑爺應當是無事的。當然,這是往好處想……”
李賢淑聽了這話,不由點頭:“正是的呢。”
徐姥姥又道:“彆急……那不好的呢,也有兩個說法:第一,他們真的要追究起來,但並不止於要命的境地,萬一姑爺被貶官了或者降些什麼罪之類,那其實也算是個好結果,畢竟隻要人活著,那就沒什麼過不去的;第二,若真個兒如姑爺所擔心的,掉了腦袋……那也是沒有法子,不過,姑爺你放心,大丫兒我或許管不住她怎麼樣,可是真哥兒,但凡有我在一日,我就會好好地守著她,不會叫她受丁點兒委屈。”
兩夫妻聽到這裡,互相對視一眼,又覺得眼澀濕潤。
徐姥姥把應懷真摟在懷裡,見她靜靜聽著,麵上不怕也不慌,不由問道:“真哥兒,你懂姥姥在說什麼嗎?”
應懷真仰頭望她,便點頭示意。徐姥姥看著她晶瑩清澈的雙眼,歎道:“我們真哥兒可不是個尋常的孩子……”
她定了定神,才又說道:“我雖然不懂官麵上的事兒,可我知道姑爺是個為老百姓著想的好官,這上頭不撥糧食,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餓死人不成?是對是錯,老百姓心裡自也有一杆秤。你說那個大官是專門懲治貪官汙吏為百姓好的,故而我是不信他竟然會連姑爺這樣的好官也要抓,要真是那麼黑白不分,他也不配做這個大官了。我說這些不為彆的,就是想跟你們說:既然做都做了,又對得起天地良心,那往後是好是歹,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儘管來就是了!咱們不怕,能撐住,也受得起!橫豎老天都看在眼裡呢!”
李賢淑含淚撲到徐姥姥懷中,叫道:“娘!”
徐姥姥拍拍她的背,道:“不管到底是如何,畢竟現在這事兒還沒發生,咱們可不能就先被嚇得整日家悲悲苦苦,什麼事兒也撇了不乾,像是坐著等死一般,人活一世,誰知道究竟會遇上些什麼呢?隻要還有一口氣兒在,那就得可勁兒地活著,高高興興多活上一日,那就多賺一日,你們說可對不對呢?”
應蘭風衝著徐姥姥深深地一揖到地,道:“多謝嶽母教誨,我知道怎麼做了。”抖落滿身憂慮悲戚,重新露出笑容,挺直腰杆。
徐姥姥笑道:“這才是我的姑爺呢。”
應懷真在旁,把徐姥姥這番話聽得入耳入心,這些話是對應蘭風說的,但同她的心境,卻也不謀而合。
緩緩地舒了口氣,應懷真跑到應蘭風跟前,伸手抱住他的雙腿,應蘭風見女兒撒嬌,便長笑了聲,抬手把她抱起,舉在空中,做飛翔狀。
應懷真咯咯地笑起來,如一個真正孩童似的爛漫快活,是啊,她可是……曾去過地獄的人,很該更明白這珍之又珍的一世應怎麼度過。
雖然對前途如何仍不是十分清楚,但此刻,心卻是溫暖而篤定的。
這一日,李賢淑應懷真正跟著徐姥姥在院子裡,看那新長的青蘿卜,說著年下該如何做鹹菜的各種事宜。應懷真蹲在隴上,看著葉子上趴著一隻綠螞蚱。
李霍不聲不響地也跟著站在後頭,見狀上前,輕手輕腳地居然一下子攏住了,徐姥姥揪了根草葉子拴了,李霍提著,遞給應懷真玩耍。
應懷真拎在手裡,低頭看那綠螞蚱懸空,在細草上一跳一跳地卻掙紮不脫,李霍又站著呆看,她便促狹,提溜著螞蚱往李霍麵上一晃,驚得他大叫一聲,往後跳出去,應懷真看著他瞪圓眼睛一臉不信,不由嘻嘻哈哈地樂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進寶如風一樣跑了進來,倉皇說:“少奶奶,門口有兩個府衙派來的爺們,說請、請少爺。”
李賢淑冷不丁就僵在原地,身後卻傳來應蘭風淡淡的聲音:“知道了,讓他們稍等。”
眾人回頭,見應蘭風不知何時來到的,信步走上前來,淺笑著說道:“你們好好地在家,我去去就來。……嶽母,我去了。”
徐姥姥望著他,點點頭說:“姑爺,你放心吧。”
李賢淑在旁,終於深吸了口氣,抬頭笑了笑,道:“我跟真兒……在這兒等你回來。”
應蘭風用力點了點頭,把應懷真抱了一抱,親親她的小臉,轉身大步出門。
應蘭風前腳剛去,張珍跟幾個仆人恰好進門,見大家都呆站在這裡不言不語地,他便問道:“都站在這兒做什麼?伯父去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