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雜草足有半人多高,,望見那棵枝纏藤繞的桔子樹,仁宗目中一黯,和那人親手栽種小苗的場景猶在眼前,如今小苗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而栽樹的少年卻不知在哪片黃土下埋骨。仁宗撫了撫青春光滑的樹乾,多少次小小少年踮著腳跟樹苗比高,多少次看他在樹前練武劍氣震得樹葉激蕩。人已去,樹還在,枝繁葉茂的樹上卻從未開花結果,仿佛追溯著他主人的命運——縱然天生英才,卻最終沒有結果。
仁宗踏著滿地乾枯的落葉走進書房,房間裡依舊放著塵封的一切,他一向是個講究的人,房間總是收拾得一塵不染,花瓶裡總是插著清幽的蘭花。而現在,卻是桌椅板凳四處傾倒,焦尾古琴摔在地上斷成兩截,帳幔扯落團了一地。那瓶他鐘愛的蘭花更是砸得粉碎,覆蓋了厚厚的積灰。“他”若是看見,定然心疼不已。
仁宗蹲下身,輕輕觸摸那破碎的青瓷花瓶,依舊鋒利的瓷片割破了手指,尖銳的疼痛讓他頓時清醒: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居然追思起那個逆子來了!糊塗!真是人老心軟!那家夥死有餘辜,罪有應得,自己不該過來的,這地方早該一把火燒了乾淨!
仁宗悔惱得跺跺腳,正要退出,卻突然發現手指上的血滴落的地方現出一些模糊的印跡,地上沾血的是一張小小的紙片。拾起泛黃的紙張,吹去浮灰反複看了看,紙麵上蠟燭劃過的字跡頓時清晰可鑒,凝神看去,頓覺天眩地轉,腳一軟跌倒在地上。
紙上寫著:“三哥活著,速出北門。”
這間屋子當年經曆幾輪地毯式的搜查,卻從未見過這張紙片,仁宗好半天抖著手思忖,摸了摸地上厚厚的浮灰和腐敗的粘液印痕,腦中雖然一時淩亂卻畢竟不傻,他很快明白了:紙條必然是藏在蘭花花苞中的!當年的蘭花枯萎腐爛後,裡麵的紙才露了出來。當年粗莽的士兵絕不會有雅興搜查瓶中的花草,所以這張藏有信號的紙張才躲過一劫。
這張紙是留給誰的呢?
能發現紙條和蠟字的人隻有一個人,那就是每日來幫哥哥的蘭花換水的雲珠郡主,隻有蘭心蕙質的她會仔細拭擦每一支花苞,每一片枝葉,以她的辨彆定能從花苞中發現字條。
雲珠,是啊,那個聰慧伶俐的小郡主在當年一案後突然憑地失蹤,再無任何消息。仁宗為此派人四處查找了好幾年終無所獲也隻得罷了。而現在,從字條看,雲珠的離去極可能與那人有關。這並不奇怪,他們倆本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他們的母妃過世後,他們便是這世上相依為命的親人。
也許,這正是兄妹二人約定的留言方式,但當年不知為什麼,珠兒沒有拿走這張紙,也許她根本沒有看到那人給他特殊的留言。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個在自己眼皮底下喝儘了毒酒的人,並沒死!
刹那間,仁宗隻覺血脈飛流,眼前發黑,心頭積壓許久的鬱氣噴薄而出,一口血沿著嘴角滴落在紙片上,字跡越發清楚了,瀟灑風流的行書,是那人的親筆確定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