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處 月白一手捂著腹間傷口,一……(1 / 2)

儘吹散 流蘇silence 5830 字 8個月前

月白一手捂著腹間傷口,一路向冷月湖走去。

昨日探過煙霞山上褚雲寨,竟忽略了那個立於院中靜靜掃地的普通男子,未曾發現他竟是二十年前突然從江湖之中銷聲匿跡的回輪劍主莫塵囂。回輪劍乃智絕子兵器譜上排行第七的神兵利刃,莫塵囂一手秋雨劍法也是精妙絕倫。

但這些都不足以傷到月白。

教他受傷的乃是一塊玉牌。

莫塵囂同月白戰到五十招外,已隱隱不支。秋雨劍法處處受壓,若不是靠著手上回輪劍早已斃於月白掌下。待到八十三招之時,莫塵囂已力有不逮,一個回身格擋後背空門打開,明明聽見身後月白掌風襲來卻是避無可避。

卻不想,月白掌上一頓。

一個玉牌自莫塵囂脖間跳出。那個玉牌,青翠若雨後新竹,帶著水色恍若一顆盈盈欲墜的淚,一眼望去,便知不是凡品。

月白清楚記得,闌珊頸上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玉牌。

無意識的,手上勁道便是一轉,伸手向前探去奪下那塊玉牌。

高手過招,片刻之間便血濺五步。月白心神恍惚,莫塵囂自當不會放過如此良機,擰身反刺一劍自月白腹間穿過,後腰可見染血的淋淋劍尖。腹間銳痛,月白才醒悟過來,拚力一掌印上莫塵囂胸前,怕是也教他傷得甚深。而莫塵囂本以為已是絕境,不想竟可以撿回一條命來,不敢再戰,拔劍便飛身而去。

月白不追,隻凝神皺眉。

莫塵囂乃二十年前白道精英,是無人不歎的青年才俊,可為何他一日之間消失於江湖,又是為何二十年後現身於褚雲寨,這其中又有什麼樣的絲絲關聯?

月白手捂腹間傷口,鮮血汩汩而流他卻恍若未覺,隻垂頭看手上那塊翠綠的玉牌。

這兩塊相同的玉牌,又有何聯係?

今夜的月色朦朦朧朧,照不清明這花影柳梢,也照不清明月白這一身的斑駁血汙。

天色已晚,但若是和前兩日與闌珊相聚的時辰相比還尚早了一些。月白立於冷月湖畔,隻深深皺眉。

這一身血腥氣濃濃,如何能讓闌珊見著自己如此模樣?若是嚇著她可如何是好,若是教她為自己擔心就更是不應該了。

月白如此想著,竟伸手解開外袍赤著上身一步一步走入冷月湖中。

三月的湖水依舊是透心沁骨的涼,竟叫月白禁不住地渾身一顫,失血的臉上又白上三分。可他手上卻不停,隻撩起著冰涼的湖水往身上潑去。心裡隻想著,這身上的淋漓鮮血應該洗得一絲不留,不然如何去見闌珊?

洗淨身上血汙,月白又將外袍上深諳的血跡一點一點洗掉,然後從中衣上撕下一塊布條,緊緊紮上自己腹間傷口。那傷口紮得極緊,先前還見有血跡滲出,一圈一圈之後再不見紅。隨後,他穿戴齊整,運用內力將身上濕漉漉的衣袍點點烘乾。

如此耗費心力的做完這些事,教月白不禁身子一晃。

腹間的傷本是頗重,又失了不少的血,本應好生調息才是,卻不想他又下水洗澡。三月水寒,極易使得傷口感染,他還不知好好處理傷處,隻一圈又一圈的將傷口緊緊纏繞。又是受傷又是受涼,他還要運氣烘乾身上衣袍。

這人,怎的如此不知愛惜自己的身子?

他不是不愛惜,他隻是不想闌珊見到自己如此滿身血汙的模樣。

月白眼前微微地發昏,腳下卻不見虛浮,足尖在水上輕點便飛至海棠樹下,隻是那湖麵上隱見的波瀾泄露出他傷重的痕跡。

樹下未見闌珊的身影,月白一麵等待心中一麵擔心,不知闌珊是否能聞出自己身上輕淺的血腥氣?

他耐心的等著,一刻,又一刻。

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

她為什麼還沒有來?

夜色薄涼,煙雲一絲絲籠上月光,一陣風過,竟吹落綿綿春雨,片刻便濕了臉濕了發濕了方才烘乾的衣。一片緋紅花瓣夾著一滴雨沾上月白蒼白的的麵頰,竟映出幾分淒豔來。

忽的,便想到了年幼的時候。

他同闌珊說起自己的娘親,說她在自己八歲那年亡故,卻沒有告訴她她是因何而亡。

印象之中的娘親是極美的,一顰一笑都自是明豔又溫婉,像是三月枝頭的一點梨花,宛梨,宛梨,花白蕊白,纖細高傲。

山莊中人都喚她“梨夫人”,眼神嘲諷又鄙夷。“梨夫人”與“夫人”,不過一字之差,卻如隔天地。

娘親每月末都回去夫人那領例刑。

何為例刑?

碗口粗的棍子,裹著白紗浸著白酒,一下一下毫不留情的擊在娘親的背上、腰上、腿上。明明是疼得撕心裂肺下一秒就要死去了一般,身上偏偏毫無痕跡。

月白每次都站在院中梨樹下等娘親回來。

當時年少,並不甚懂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卻也分明知道定然不是什麼好事,不然為何娘親每月去了夫人那裡之後都麵色蒼白失血,然後數日臥床不起?

他其實非常害怕。

那麼小的孩子,有誰真的能懂又有誰真的有時間去懂他心中的恐懼?

很害怕,害怕有一日娘親再不能從離去的那條路上回來;很害怕,害怕那麼蒼白那麼虛弱的娘親有一天將永遠的睡去。

所以他每次都在樹下等,從娘親離去的那刻開始等,無助恐懼又倔強地等。

而這一刻,多年後的這一刻,月白站在海棠樹下等待闌珊的這一刻,不可抑製地陷入了深淵。

闌珊今夜為何沒有來?

他心中有千百萬個設想,她可能有事耽擱了,她也有可能困了睡下了,她也可能不想再見自己了。但是,盤踞於心的卻是一個抹不去的假設,她也有可能出事了。

是的,這樣的一個設想,僅僅隻是可能。但月白的心卻仿佛墜入一個魔障,那是他脫離不得的魔障。隻想著,萬一闌珊是出了什麼事如何是好?身上竟止不住的乏力,撐住樹乾才穩住身形。

闌珊,你不要出事的好。

一夜無眠。

闌珊就這樣低眉枯坐在窗前,連日從東升也未曾察覺。

“闌珊,你可聽說,樓下來了個好奇怪的男子……”墨玉推門而入,聲音是少有的歡喜,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那個女子,那個倚窗而坐的女子,那麼脆弱,那麼——絕望。

“闌珊,出了什麼事?”墨玉擔憂的望著她,連腳步都放得很輕。

“墨玉。”闌珊朝她扯了扯嘴角,本想笑一笑好教她莫那麼擔心,卻一不小心從眼眶掉下一滴淚。

“出了什麼事?”墨玉走到她跟前,俯下身子。

“沒事。”闌珊苦苦地一笑,抬手逝去那一滴淚的痕跡,“會沒事的。”她低聲喃喃地說,像是在告訴墨玉,又像是在告訴自己。

空氣凝滯,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方才說,什麼奇怪的男子?”闌珊仰首問她,努力不讓自己的傷心外泄。

“你沒聽說嗎?”墨玉接過話題,語氣故意地輕鬆,“自辰時起樓裡便進來了個好俊俏的公子哥,姐妹們個個對他示好,不想他隻是好生尷尬地羞紅了臉要了一壺碧螺春,問了一下樓裡姑娘們的情況便獨自在角落裡自斟自飲了起來。都沒叫一個姑娘相伴,教好多姐妹們都碎了心。”

“怕是教你碎了心吧。”闌珊打趣她,伸手點點她眉心,“先前也未見你留意過誰,怎的今天對這位公子如此感興趣?”

墨玉羞紅了臉,還來不急答話便又被闌珊斜睨一眼繼續調笑道:“莫不是,我們近水樓向來高傲冷豔的仙子看上人家了吧?”

“胡謅什麼呢你?”墨玉啐她一口,滿臉緋紅。

“瞧瞧,瞧瞧,臉紅了吧。”闌珊可不打算放過她,繼續囁嚅道:“頑石也要凡心動啊,你也終是遇上你的克星了。隻是這事若是傳出去,不知會有多少你的裙下臣會傷心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