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是歸期 月白在聽見門外……(1 / 2)

儘吹散 流蘇silence 4840 字 8個月前

月白在聽見門外馬車聲愈行愈遠之後,方才渾身乏力一般重重坐回床邊。

內腑之中火燒火燎一般的劇痛,心尖上亦是萬千蟻噬萬千針紮般的痛楚,月白鬆開捂在腹間的手,隻見掌心之中一片刺目的濕紅。

然而他坐在床沿,卻忽地笑出聲來。

那麼顯而易見的快樂,襯得蒼白失血的臉頰也有了幾分明媚。

月白坐了許久,方才想到應該處理一下崩裂的傷口。然後,他手扶著床幃強撐著站起來,一步一步緩緩走到桌旁坐下,不過幾步路程他額上竟涔涔冷汗。他坐定,動手解開自己的外袍。

玄墨的外袍解開放在桌上,彼時方看見那原本雪白的中衣之上正在一寸一寸蔓延開來的半身血色,有新、有舊。昨夜的血色已然乾涸,隻餘下一片深沉的暗紅。然而舊色之上,仍見新傷,崩開的傷口鮮血不停湧出。

月白呼出一口氣,抬手解開中衣。

一條白紗自他的胸前斜拉至腰間,然後再在腰間纏繞數圈,此刻卻已是儘數染紅,猶如浸在血水中一般。

若是許崇林再此,不知又被氣成什麼模樣。月白忽地揚了揚嘴角。

想到崇林,方記起他給他的那瓶傷藥來。月白自衣間翻出那瓶藥,然後動手一圈一圈拆開纏在自己身上的白紗。紗布撕扯著血肉剝離,他壓住顫抖不以為意。

忽地,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名青衣女子一邊說話一邊往裡走:“闌珊,落紅斎從京城新近了一批胭脂,我們……”

墨玉話未道完看見坐在桌旁的月白霎時呆住,愣愣地看著他滿身的血跡,半身浸滿血色的紗布還未拆完,一頭繞在腰間一頭握在手中。

月白亦是一愣,然後立馬反應過來,極快地撈起桌上外袍披在身上,掩住了一身血汙,輕咳數聲忙道:“墨玉姑娘,我……我……”思來想去卻不知應作何解釋,頓了半晌終泄氣一般道,“嚇著你了,對不住。”

“你受了傷?”墨玉回過神來問道,回身關上房門走上月白,目中滿是關切。

“無妨。”月白朝她禮貌頷首。

“闌珊知道嗎?”墨玉憂心地望著他。

聽得闌珊的名字,月白瞬時緊張了起來,眼中滿是焦色:“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彆告訴闌珊,我不想教她擔心。”

墨玉一怔,道:“昨日你對崇林也是這麼說的嗎?”

月白沒想到她竟這樣問,微微一頓,隨後歉然地朝她一笑點了點頭。

墨玉心中一酸,麵上卻是不動聲色淺淺一笑:“你為闌珊如此著想,她當真是好福氣。”

思及闌珊,月白臉色亦是笑得溫柔:“我遇上她也是好福氣。”

他臉上的笑容有一種幸福的味道,晃得墨玉眼中一澀,掩飾一般地朝月白粲然一笑道:“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她。”

月白神情一鬆,緊了緊身披的外袍,觸痛傷口眉頭微微一蹙。

很疼嗎?墨玉心疼地望著他,差點問出聲來,卻生生卡在了咽喉——自己,有什麼身份這般關心他?墨玉心頭酸楚,隻拚命壓住眼中情緒對月白道:“我幫你吧,你一個人不甚方便。”

月白詫然望著她的眼,忙道:“不用勞煩了,這些血……會臟了姑娘的手。”

那雙望著墨玉的眼睛,澄澈得猶如窗外冷月湖的一汪春水,竟讓她生出一種無法自拔的錯覺,片刻才回過神來道:“我不怕,你待我去打盆水來。”說罷不待月白推辭便走了出去。

月白再不好拒絕,無奈歎一口氣。

墨玉片刻之後便推門回來,手中多了一卷白紗與一盆清水。

她走到月白麵前蹲身置下手中事物,然後伸手欲解開月白外袍,手指尖觸到他玄色外衣的那一刻臉色卻是驀地一紅。

月白蒼白的麵頰上亦是飄起一抹紅暈,輕咳一聲道:“我自己來吧。”隨即解開身上外袍。

方才隔得遠,此刻並肩站著墨玉方才看見他身上重重疊疊的傷。那些年歲久遠的傷痕,在月白清瘦的身子上猙獰地交錯在一起。一個人要經曆多少的生死,又多少次的死裡逃生,才能留下這麼多的傷?墨玉的心有如被人掐著一般地疼得窒息,眼中霎時便溢滿了淚。

她忍著淚,顫抖著手開始一圈一圈地拆開月白腰間染血的白紗。白紗拆完,露出他胸腹之間鮮血淋漓的傷口。一道狹長的血痕自左胸斜拉至右腰,血肉翻卷,滲出一滴一滴鮮血在肌膚上劃出道道殷紅的痕跡;腰間的創口更是嚴重,那麼深的傷,竟是被極銳利的利器透體而過,附近的皮膚隱隱泛紅,顯然已經發炎。

墨玉眸目中噙住的淚再也忍不住,決堤而出,她不敢抬頭看他,怕教他發現自己的心思,隻垂著頭任淚一滴一滴洇在自己青衣上。

月白未覺有異,隻以為是身上的傷嚇著了她,心下歉然,柔聲道:“嚇到了你嗎?還是我來吧。”

墨玉閉眼搖頭,然後拿一條潔淨的毛巾沾濕清水擦拭月白身上血跡。那麼輕那麼柔那麼小心翼翼,像是情人的呼吸一般,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觸痛他的傷口。月白身上的血沾上她白玉無瑕一般的纖纖素手,殷紅映著雪白,混出一種淒厲的美感。

那脂玉一般的手,十指不沾陽春水,是為了誰沾了血汙?

墨玉垂下了頭正在在月白胸前,她黑發間隱隱的幽香一絲一縷縈繞在月白鼻尖,而她的手指泛著溫柔的涼意時不時觸到他裸露的肌膚。月白的心中忽地生出一種極不自然的怪異感覺,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自己應當作何姿勢。他身子僵硬著轉過頭望向一旁,微微地紅了臉。

“好了。”良久過後,墨玉道,“我明日會再來替你換藥。”

她起身,手中的那盆清水已然血水一般,轉身向門外走去。

“墨玉姑娘。”月白忙撐著椅邊扶手站起來,身子仍禁不住一晃,望著回過頭來的墨玉誠摯道:“多謝姑娘了。”

“不必客氣。”墨玉淡淡道,搖了搖頭。

若月白凝神看她,便會發現她眼中隱隱泛紅,頰上似有淚痕;然而,他沒有,他什麼也沒有發現。他似想說什麼,卻又頓了頓未曾開口,矛盾半晌,終道:“可不可以幫我找一套衣服,我身上滿是血,我怕——教闌珊聞出了血腥氣。”

墨玉眼中一黯,垂首道:“好。”推門走了出去。

月白運起內力在經脈之間行了數個周天,身上終於有了一絲絲暖意,臉上也恢複了幾分血色。

他站起身來,換上墨玉方才拿來的乾淨衣物。

不過是粗麻的質地,半舊的衣衫穿在月白的身上,依然掩不住他豐神如玉的光芒。

換好衣物,月白推門而出,下樓梯,穿行廊,來到了後院。

一入後院,便看到坐在院中石凳上自斟自酌的琴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