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促織(六) 黃昏瀟瀟悲秋露,千……(2 / 2)

“那麼吃完飯再去吧,也許這是一輩子最後一次了。”她如是說。

一如往常。笑得溫婉。

“鬱娘,我決定,入贅葉家了。”那時,他背對著斜陽,瞧著薑鬱娘憔悴的臉,狠狠心,還是直白的告訴了她。

我們,就此了斷吧。

那一株頑強生長靜靜綻放的幽蘭,在他心中,最終還是沒比上那一朵金邊銀蕊的嬌豔海棠。

儘管,他也愛那一縷暗香。

雨驟然下大,顆顆雨珠砸落在他身上,是悲是歡?

他苦笑,悲喜交加。

以為終於擺脫了鬱娘,終於與她撇清關係,卻沒有想象中的歡樂。可若不離開她,棄那葉家小姐於不顧,他,心中悲痛。

鬱娘,瑞兒。他究竟愛誰多一些?

他無可否認,仍戀戀不舍,念念不忘,那一朵倔強的幽蘭。

他心知肚明,也滿懷期待,憧憬向往那一支純潔的海棠。

薑家清貧如洗,而葉府家財萬貫。葉府同意讓他入贅,他不否認,他選擇葉瑞確有這其中的原因。他已經厭倦,害怕了那種窮酸落魄,貧困潦倒的日子。

一盞清貧,兩袖清風。

說的容易,卻不是誰都做的到的。這也是人之常理。

而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男子,想要普通的生活。

更何況,是那個花兒一般的葉家小姐。

他笑了,深深地呼吸。

事已至此,終於悔矣。

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

他韓少延發誓,日後一定會全心全意,嗬護那孱弱的葉家女兒。

他疾步朝葉府走去。

雨下得愈發大了。他乾脆快步跑著。

清冷的雨大顆大顆地打在他臉上、身上。無聲又無息。卻越來越冷。

那雨滴竟狠狠砸痛了他。

下吧,下吧。他輕輕地笑了,卻,越跑越慢,越走越慢。

“多淋些雨吧。”他氣喘籲籲地道。一切都過去,不是麼?

“劈啪——!”驚雷炸響。

他猛地倒在滿地雨水中,飛花四濺。

大雨,驟然停下。

為什麼?

他努力想要站起來,瑞兒還在等他吃飯呢。

隻是氣力卻一點點從身體中抽走,流失。生生剝離,沾血連肉。

是你吧?

他奮力往前爬著,往前,往前。

突然憶起他闖進房門時,她的一絲驚慌。

為什麼,你要如此待我?

可是好累,好累,竟累得連眼也睜不開呢。

他努力努力地睜開眼睛,死死瞪著前方。眼神卻又忍不住柔軟了下來。

明知道如此,卻如何也恨不起來呢。

他不會忘,有一個女子,韶齡年紀,卻用折花的手拿起了搗衣杵,浣衣賺錢,幫忙供他讀書。她毅然選擇拋棄少女的閒散浪漫,為他洗手做羹湯。

終是他,先負了她。

隻是苦了,那葉家懵懂的小姐。

瑞兒,瑞兒呀。

我恐怕,恐怕……

韓少延全身顫抖著,從懷中摸出了一支枯萎的海棠花枝,雙手緊緊握著,用儘畢生力氣。

雨絲緩緩降落,模糊了誰的眼,誰的笑顏?

薑鬱娘,葉瑞,他付出的是同等的愛。誰也不多,誰也不少。

所以,誰也割舍不得。

好貪心。

所以,這就是報應吧。

兩邊都放不下,兩個都愛。終,一場空。

是否,就是最好的結局。

他輕輕地笑,發自內心。眸子,就那麼暗了下去。

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那雙眼,睜得老大老大。

卻空洞的再也看不見那些如花容顏。

大雨,衝刷了一切。雨後晴空萬裡。

寧靜的夜,有月如鉤,隔著輕紗,羞澀卻又深情地凝視著西邊的一片瓊樓玉宇。

睜著的眼,笑著的顏。

我的五官,我的七竅,緩緩流淌的是一片真心,對你們的愛,綿延不絕。

滑落的,最後的淚,晶瑩動人,竟美得心碎。

“啊——”天剛破曉,尖利的叫聲劃破了靜謐的晨。

靳思寒揉了揉惺忪的眼,開了藥鋪的門。

這……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訝的神色,又馬上恢複了平靜,上前去察看。

一具屍體此時正倒在她的藥鋪門口,頭歪向一邊。嘴微張著。雙眼圓睜,麵上遺容卻平靜無比,竟還帶著一絲輕輕的笑。讓人不覺詭異。

真是晦氣。

靳思寒不由皺眉,他怎麼死了?

有人早早地去報了官,這時候,一群捕快也趕來了。

那捕頭圍著屍體轉了兩圈,察看一番。

這是什麼?

捕頭似乎發現了什麼,趕緊走上前去。

那是一灘白色的黏液,從屍體的七竅流出來,彙聚在他左臉邊的地上。

“啊——”

捕頭正欲拿手去碰,準備采集了回去研究,一旁的夕顏突然尖叫一聲。

靳思寒的一句“彆動它”還未說出口,便又咽了下去。

“那裡……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動。”夕顏顫聲道。

靳思寒望了望她,淡淡道:“是蠱。”並隨手灑了一把白色藥粉在上麵。

“哦。”夕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望了望那屍體,柔聲道:“真是可憐啊。”

官府派人將那屍體抬了回去,走在最後的捕頭望了望靳思寒,半晌才道:“靳姑娘,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畢竟……”

靳思寒望了他一眼,也沒多說什麼,便跟著去了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