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吃完飯再去吧,也許這是一輩子最後一次了。”她如是說。
一如往常。笑得溫婉。
“鬱娘,我決定,入贅葉家了。”那時,他背對著斜陽,瞧著薑鬱娘憔悴的臉,狠狠心,還是直白的告訴了她。
我們,就此了斷吧。
那一株頑強生長靜靜綻放的幽蘭,在他心中,最終還是沒比上那一朵金邊銀蕊的嬌豔海棠。
儘管,他也愛那一縷暗香。
雨驟然下大,顆顆雨珠砸落在他身上,是悲是歡?
他苦笑,悲喜交加。
以為終於擺脫了鬱娘,終於與她撇清關係,卻沒有想象中的歡樂。可若不離開她,棄那葉家小姐於不顧,他,心中悲痛。
鬱娘,瑞兒。他究竟愛誰多一些?
他無可否認,仍戀戀不舍,念念不忘,那一朵倔強的幽蘭。
他心知肚明,也滿懷期待,憧憬向往那一支純潔的海棠。
薑家清貧如洗,而葉府家財萬貫。葉府同意讓他入贅,他不否認,他選擇葉瑞確有這其中的原因。他已經厭倦,害怕了那種窮酸落魄,貧困潦倒的日子。
一盞清貧,兩袖清風。
說的容易,卻不是誰都做的到的。這也是人之常理。
而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男子,想要普通的生活。
更何況,是那個花兒一般的葉家小姐。
他笑了,深深地呼吸。
事已至此,終於悔矣。
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
他韓少延發誓,日後一定會全心全意,嗬護那孱弱的葉家女兒。
他疾步朝葉府走去。
雨下得愈發大了。他乾脆快步跑著。
清冷的雨大顆大顆地打在他臉上、身上。無聲又無息。卻越來越冷。
那雨滴竟狠狠砸痛了他。
下吧,下吧。他輕輕地笑了,卻,越跑越慢,越走越慢。
“多淋些雨吧。”他氣喘籲籲地道。一切都過去,不是麼?
“劈啪——!”驚雷炸響。
他猛地倒在滿地雨水中,飛花四濺。
大雨,驟然停下。
為什麼?
他努力想要站起來,瑞兒還在等他吃飯呢。
隻是氣力卻一點點從身體中抽走,流失。生生剝離,沾血連肉。
是你吧?
他奮力往前爬著,往前,往前。
突然憶起他闖進房門時,她的一絲驚慌。
為什麼,你要如此待我?
可是好累,好累,竟累得連眼也睜不開呢。
他努力努力地睜開眼睛,死死瞪著前方。眼神卻又忍不住柔軟了下來。
明知道如此,卻如何也恨不起來呢。
他不會忘,有一個女子,韶齡年紀,卻用折花的手拿起了搗衣杵,浣衣賺錢,幫忙供他讀書。她毅然選擇拋棄少女的閒散浪漫,為他洗手做羹湯。
終是他,先負了她。
隻是苦了,那葉家懵懂的小姐。
瑞兒,瑞兒呀。
我恐怕,恐怕……
韓少延全身顫抖著,從懷中摸出了一支枯萎的海棠花枝,雙手緊緊握著,用儘畢生力氣。
雨絲緩緩降落,模糊了誰的眼,誰的笑顏?
薑鬱娘,葉瑞,他付出的是同等的愛。誰也不多,誰也不少。
所以,誰也割舍不得。
好貪心。
所以,這就是報應吧。
兩邊都放不下,兩個都愛。終,一場空。
是否,就是最好的結局。
他輕輕地笑,發自內心。眸子,就那麼暗了下去。
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那雙眼,睜得老大老大。
卻空洞的再也看不見那些如花容顏。
大雨,衝刷了一切。雨後晴空萬裡。
寧靜的夜,有月如鉤,隔著輕紗,羞澀卻又深情地凝視著西邊的一片瓊樓玉宇。
睜著的眼,笑著的顏。
我的五官,我的七竅,緩緩流淌的是一片真心,對你們的愛,綿延不絕。
滑落的,最後的淚,晶瑩動人,竟美得心碎。
“啊——”天剛破曉,尖利的叫聲劃破了靜謐的晨。
靳思寒揉了揉惺忪的眼,開了藥鋪的門。
這……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訝的神色,又馬上恢複了平靜,上前去察看。
一具屍體此時正倒在她的藥鋪門口,頭歪向一邊。嘴微張著。雙眼圓睜,麵上遺容卻平靜無比,竟還帶著一絲輕輕的笑。讓人不覺詭異。
真是晦氣。
靳思寒不由皺眉,他怎麼死了?
有人早早地去報了官,這時候,一群捕快也趕來了。
那捕頭圍著屍體轉了兩圈,察看一番。
這是什麼?
捕頭似乎發現了什麼,趕緊走上前去。
那是一灘白色的黏液,從屍體的七竅流出來,彙聚在他左臉邊的地上。
“啊——”
捕頭正欲拿手去碰,準備采集了回去研究,一旁的夕顏突然尖叫一聲。
靳思寒的一句“彆動它”還未說出口,便又咽了下去。
“那裡……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動。”夕顏顫聲道。
靳思寒望了望她,淡淡道:“是蠱。”並隨手灑了一把白色藥粉在上麵。
“哦。”夕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望了望那屍體,柔聲道:“真是可憐啊。”
官府派人將那屍體抬了回去,走在最後的捕頭望了望靳思寒,半晌才道:“靳姑娘,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畢竟……”
靳思寒望了他一眼,也沒多說什麼,便跟著去了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