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你不知道爸爸媽媽有多想你多擔心你。爸爸不過是在氣頭上,你怎麼就真的不回來了呢?……你藏的那麼好,警察都找不到你,報紙電視也找不到你……媽媽天天看著你的照片哭,爸爸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我也很想你,天天夢到你,我叫你回來,可是你怎麼就不回來呢?”
“遙遙,遙遙,你是真的嗎?……爸爸媽媽剛走那會兒我天天哭,你不知道我一個人有多苦,我常常想你要是在就好了,就好了,可是你不在,一直不在……遙遙你是真的嗎?你回來了?不走了?……”
孟敏遙低垂著眼,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然後臉倏地白了,“爸,爸爸媽媽,怎麼了?”
回答他的是死一樣的沉默。許久,他聽到姐姐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你走以後的第五年,爸爸媽媽好不容易緩過來一點,趁著學校放假去九寨溝散散心,回來的路上遇到車禍,送到醫院已經……”
是這樣的,是這樣的……他一直記掛父母當時的無情,後來懂事了不怨了,就想回來後該是如何相處,是矛盾責罵,還是妥協理解?他設想過千種萬種,想得心煩不已,卻從來沒想過是這樣,會是這樣的結局。天人永隔。他想起多年前隔著一條街遙遠的回望,沒想到那樣模糊的剪影,竟成了最後的訣彆。而最後一次打電話回家,是父親接的電話,他例常而疑惑的喂了幾聲,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掛了電話。父子倆隔著漫長的電話線沉默,被父親焦急的呼喚打碎,“是遙遙嗎?遙遙是不是你?遙……”那次是他先掛了電話。被洶湧的眼淚遮住視線,他怕自己會心軟答一聲是,然後心軟的乖乖回家。那是他最後一次聽到父親的聲音。最後一次。
自從回到這個城市,他就不停的回想起過去,童年少年,連同在外的七年。他突然有了充沛的眼淚,七年來也沒有這麼多。而這一次,那些情感像是想要乾涸一樣湧出他的身體,將七年的光陰全部流儘。
人年少的時候,最天真最勇敢,因為天真而勇敢,天真的勇氣。我們放肆的笑,嚎啕的哭。然而在時光的流逝裡,慢慢認清了人世間的種種,無奈,疲憊,以及從前的我們不願相信的種種醜惡,天真的勇氣流失殆儘。在不知何時起,就再也學不起孩提時的哭泣,聲嘶力竭,嚎啕嗚咽。因為不信任,因為害怕袒露,因為情感的乾涸,或掩麵,或默默落淚,或暗咬被角。然而。終不是幼小時候的一派赤誠了。就這樣,永遠失去了天真的勇氣。
他也一樣的,嚎啕不起。但是兩行眼淚無聲的流下來,像是要流光似的,一直,一直。
姐弟倆並排站著,像幼年一樣,孟清遙牢牢抓著他的手。這一次她抓的那麼緊,孟敏遙覺得自己的手隱隱作痛。但他什麼也沒說,他顧不得這些。眼睛腫得厲害,他似乎也無知無覺。隻一味看著石碑上熟悉的人像。
“爸爸媽媽,遙遙回來了。我帶他來看你們了……他很好,很健康,都比我高了。長得也比我漂亮了。……你們放心吧。不用記掛他了,我會照顧好弟弟,也會照顧好自己的,爸爸媽媽,你們安心的走吧,我和遙遙都會幸福的。……”
地上的小雛菊兀自欣喜地開放著。柔亮的露珠一點一點眨著眼睛。碧藍的天空,有飛鳥翅膀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