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定權伏在石桌上,用沈知寒先前早就備好的筆墨寫著認罪書。
而沈知寒擋在他身前,警惕地看著謝無救,嚴防死守地不讓他靠近半分。
謝無救往左邁一步她就往左動一下;謝無救朝前挪一下,她就往後退一步。
謝無救歎了口氣,眼神幽怨:“沈指揮使防我倒像是防賊一般。”
“可真是叫我傷心啊。”
沈知寒麵色冷淡應道:“可不就是在防賊嗎。”
謝無救微怔了一下,始終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秦鏡心情倒是轉好了不少。捂著嘴輕輕笑了一聲,動靜雖然不大,但是笑聲帶動著胸腔共鳴的嗡嗡聲卻還是清晰地傳進了謝無救的耳朵裡。
謝無救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扭頭瞪向秦鏡。
“秦仙長一個外人,無官無職還呆在這裡做什麼呢。”
“乾涉錦衣衛和內司查案,我可是有權利當場將你斬殺。”
秦鏡受了恐嚇,不但半點沒惱,反而眼底的笑意反倒更深了。他的一雙笑眼微微彎起,唇部是恰到好處的弧度。
“我受沈指揮使所托,自然要善始善終了。”
“不像謝掌印,分明是錦衣衛的案子,怎倒一齊也攬去了。”
沈知寒認同地點點頭,側目看向謝無救。
謝無救挑挑眉:“金吾衛隸屬南衙,合該由內司管理。”
“難不成沈指揮使是想一個人獨攬大權。”
“我可記得上回不過闖了一下詔獄,沈指揮使可差點沒砍掉我一條胳膊啊。”
沈知寒不言,隻是朝前走了幾步,緩緩地靠近謝無救。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變得無比接近,近到不過一尺之間。
她的身量高挑,側過臉灼熱的吐息恰恰好地噴在謝無救喉結的位置。謝無救喉頭上下動了動,神色一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可是下一秒,沈知寒就把手輕輕地搭到了謝無救那條受過傷的胳膊上。
她用著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開口道:“若謝掌印不想這條手再斷一次,就最好不要再插手這件事。”
字字都氤氳著惑人的暖意,順著謝無救的耳蝸鑽進他每一根筋脈,每一股流動的血液裡。但是沈知寒暗暗加重力道的手,卻又叫疼痛不斷刺激著他保持理智。
這樣既痛苦又讓人忍不住依戀的感覺,讓謝無救微眯起眼睛,如密集的鼓點般躁動不安的心跳,震蕩著穿過兩人身體間隙裡的風。
謝無救垂眸:“我不明白沈指揮使的意思,為何要用再這個字呢?”
沈知寒笑而不答,隻是暗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聽到謝無救嘶了一聲,她才放緩動作。
悠悠地開口:“關於謝掌印在這整件事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這件事,我不想計較。”
“畢竟我也清楚,你一定與此事無關。”
“不管是逼迫陳寅還是滅口陸庭傑,你兩頭哄騙的理由是什麼我都可以不去追究。”
“畢竟我大概能猜到些緣由。”
“隻是…”
沈知寒頓了頓,收斂起笑意。
“事不過三。”
“彆太礙眼。”
“嗯?”
與先前柔聲輕哄時的語氣截然不同,此刻的沈知寒一字一句警告的意味極其明顯,像雪團壓斷鬆枝後轟然砸在積雪上般冷清的聲調帶著股股森然的寒意灌進謝無救的耳朵裡。
讓他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啞然失笑,馬尾側落下投出的一小塊陰影將他的神色模糊得晦暗不明。像是努力在整理自己破裂零碎的情緒,好半晌才重新抬眸望向沈知寒。
“那…..我若說我做這一切隻是為了幫你呢。”
沈知寒愣了一下。
謝無救見她眉峰微蹙,顯然沒有要相信的意思。他隻好自嘲地笑了笑:“罷了。”
“就知道沈指揮使不會相信我。”
“那便不信吧。”
謝無救朝後撤了一步,主動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沈知寒看著自己因為失去支撐陡然垂下的手,又看向謝無救的臉。
他的眉梢低垂,連眼尾都因為失落耷拉著,但是嘴角卻仍舊倔強地帶著笑意,好像在強行壓抑著即將傾瀉而出的眼淚。
沈知寒深深地看了謝無救一眼,到底還是什麼也沒說,她總也不能去安慰他吧。
於是她選擇轉過身去,將他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在她沒看到的角落裡,謝無救滿臉的神傷在一瞬間儘數收斂起。若非他眼底的不甘像囚籠中困獸掀動著鎖鏈時的那般猛烈地掙紮著。真會讓人誤以為他原先所有的一切情緒都是虛假的惺惺作態。
沈知寒拿著石桌上林定權寫好的認罪書時,謝無救已經從小院裡消失了。
她顧不上理睬他到底去了何處,隻是一味低頭確認著林定權寫下的前因後果。
基本與陳寅交代的事實不儘相同。再加上他親手按下的指印。靠這一紙罪狀,沈知寒便有了七成的把握。
她清了清嗓子:“那接下來,就勞煩林大將軍隨我去一趟詔獄了。”
林定權仰麵看向站著的沈知寒,不知何時,眼裡多了好幾條血絲。
“我進去了之後,還望沈指揮使能多多照拂我的家人。”
“我寫下這封悔罪書,也是希望能得沈指揮使一個通融,不要讓他們受那詔獄刑訊之苦。”
沈知寒沉吟片刻,淡淡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