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槐醫仙又喂了她一勺,這才道:“知道你不愛吃,我用彆的藥材祛了祛味。”
九溟嘴角微揚,偷眼瞟他。二人目光相觸,又忽地移開。
“吃吧。”小槐醫仙把勺子遞給她。
九溟扭扭捏捏地接在手裡,埋頭又吃了一口。空氣中似有什麼化開,甜絲絲的醉人。一碗藥膳不知不覺便全都入了腹。
九溟肺腑都溫熱了起來。她這才想起一事,問:“長庚少主怎麼樣了?”
小槐醫仙淡淡道:“死不了。”
“交到小槐醫仙手裡,他當然死不了啦!”九溟毛絨絨的小腦袋湊過去,在他肩上靠了一靠,給他灌著迷湯,“小槐醫仙可是蓬萊神醫,區區一隻蝙蝠,死了也要治活的!”
“你……唉,哪有神女的樣子。”小槐醫仙出言責備,語氣卻隻有無奈。他對病患素來嚴厲,但凡稍有違逆者,立刻趕將出去,永不收治。故而前來桐葉草堂求醫者,哪怕再權勢滔天、神通蓋世,多少都有些怕他。
隻有麵前這個人,撒嬌耍賴,沒個正形。可他偏偏也並不躲避她的親昵。他任由九溟依靠,那紛亂如雲的青絲覆蓋他的肩,滑散過他臉頰,寸寸絲柔。
“長夢哥哥。”九溟的聲音更柔,如這三千煩惱絲,糾纏不休。她低低地道:“太古神儀在海裡,我每天都睡不著。”她抵在他頸窩,用力蹭了蹭,已帶了幾分哭音,“長夢哥哥,我害怕。”
小槐醫仙不說話,於是她開始述說她的恐懼:“那些為他而來的人,多的是宇宙大能。海族根本無力抵禦他們。我提心吊膽,沒有一刻安寧。”
小槐醫仙的手幾經猶豫,終於撫上她的後背。她身姿纖細,後背也單薄。美人梨花帶雨,天見猶憐,石頭也要動心。
他低低地歎息,隨後道:“繼續說吧。”
懷中的女子,早已不是兩千年前的沙灘上,那個滿身是血的小女孩。她已經長大,她獨自扛起整個海族的榮辱興衰。嬌弱也好,無助也罷,她有主意。
果然,九溟低低地道:“長夢哥哥能不能幫我聯絡幾個人?我希望這場噩夢早些結束。”
小槐醫仙能說什麼呢?他隻能一邊收起碗碟,一邊道:“好。”
“我就知道長夢哥哥最好了!”九溟小腦袋用力地拱了拱他,隨手抓起紙筆,寫下三個名字。小槐醫仙看了一眼,三個名字,三位宇宙大能。
每一個都是雄踞一方,又對太古神儀垂涎欲滴的人物。
而小槐醫仙行醫多年,確實能夠遞話。
——她過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
小槐醫仙問:“你想對他們說什麼?”
九溟掰著手指算:“我想賣給他們一個時間,一個地點。長夢哥哥,你說賣多少合適?”
“一個時間……一個地點?”小槐醫仙皺眉,但他畢竟也是機敏絕頂的人物。他很快反應過來:“你要把太古神儀在某個時間,帶到某個地點。”
九溟喜歡這種默契,她說:“這想必值一大筆靈銖。”
小槐醫仙道:“嗯。”
九溟更加歡喜:“那長夢哥哥就替我開個價吧。”
小槐醫仙目光垂落紙上,仍是道:“嗯。”
“那長庚蝙蝠,就讓九幽界來接。診金也算在他們賬上。”
“好。”
他鋪開紙頁,持筆蘸墨,開始手寫書信。他寫得一手好字,字字工整嚴謹,一如他的為人。
九溟柔若無骨般依靠著他,他卻仍舊正襟危坐,不動不移。九溟心頭微癢,卻知道不可太過。這些年,小槐醫仙總是這樣,他不避諱九溟的親近,但也極有原則。
君子似玉,端嚴如神。
九溟……也曾垂涎了多年。
窗外日頭漸漸偏西,遠遠的,有病患說話、走動。
風過深庭,帶來青竹的氣息。
九溟臉頰貼著他的肩膀,深嗅他身上清苦回甘的香氣,嘟囔著說:“長夢哥哥,你知道嗎,我這樣貼著你的時候,有一種耳鬢廝磨的感覺。”
木鬼長夢筆下一頓,一滴墨淤積在紙上,暈染一片。
竹簾半卷,空窗前,夕陽浮浮沉沉地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