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鐺立刻有種想海扁老頭一頓的衝動,我說:“你好狠的心,居然把她給賣了!虧你還是個出家人!真是太無恥了!”
老方丈一臉的委屈:“不是我賣的她啊!是她自己要去的!她說在那裡又能玩男人又能賺錢,比少林寺舒服多了!”
我聽見自己心裡“咯噔”一下,我說:“大師,你彆嚇唬我,怎麼說吊兒也是在少林寺長大的,再怎麼教也不會教成這樣啊!”
方丈擺了擺手:“我一直覺得這是遺傳問題,想當年吊兒她媽可是河南一帶有名的花魁娘娘。”
阿鐺持不同意見:“我看就算是遺傳也不見得是遺傳的母親,你看師父身在少林寺都能跟花魁勾搭上,說明他也是一個花心並且多情的種兒。”
老方丈滿頭的黑線:“其實吊兒她媽最初遇到我師兄時已經懷了孩子,當時不知道父親是誰,對於是否留下這個孩子猶豫不決,無奈之下跑到少林寺求簽解惑。我師兄看他大著肚子不方便,便好心問她是否需要幫助,結果吊兒她媽故作為難的說我需要的這個忙太大了,我怕你幫不起。我師兄好心安慰她說佛祖把普渡蒼生當做己任,再困難的忙隻要力所能及,絕對不會推脫。吊兒她媽立刻抓緊我師兄不放,說是自己正在為孩子找一個爹。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找到了我們師父,硬說肚子裡的孩子是師兄的,於是我師兄就這樣被趕出了少林寺。”
我和阿鐺聽得目瞪口呆,我一直以為吊兒是師父的親生女兒,因為他無論是說起吊兒還是回憶起吊兒臉上都充滿了無限的慈愛。我記得自己曾經很傻很天真的問他:“女兒是不是長得很像你。”
他當時笑得很燦爛的說:“吊兒長得更像她母親,是個很漂亮的孩子。”
我一想到這裡就覺得心口有隱隱的疼痛,我說:“也許正如方丈所言,師父與吊兒相見不如懷念,但是吊兒呢?她不想見到自己的父親嗎?”
老方丈極其肯定:“不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父母。”
我說:“那她問起父母是誰你怎麼說?”
“我告訴她她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我打心底裡佩服方丈過人的想象力:“那萬一她要尋找那塊‘生’出她的石頭呢?”
老方丈眼睛也不眨一下:“我就說讓女媧娘娘補天用了。”
我覺得不妥:“你這麼騙她,萬一她親娘找來了怎麼辦?”
老方丈胸有成竹:“她母親在她一歲時,被前朝皇帝賜三尺白綾,自縊而亡,我師兄也被打入了死牢,臨走之前他把女兒交給我,並且囑咐這孩子的母親是被吊死的,所以起名吊兒。師兄說他並不奢望吊兒能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他隻是希望這孩子能活得開心些,自在些。”
老方丈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16年我都牢記著師兄的囑托,隻可惜還是沒能留住吊兒,她一走就是三年,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了。”
阿鐺嗤笑:“你裝什麼呢!山下就一家妓院,你要有心找她,走上半柱香的時間就到了。”
老方丈投過來一記鄙視的眼神:“你說的容易,我是住持,你見過哪個住持跑到妓院說我要找姑娘的。”
這天夜裡我和阿鐺住在了少林寺,方丈把我們倆從頭到腳打理了一番。因為我們第二天要去怡紅院,而那裡是不會歡迎兩個乞丐的。
深夜,風有些涼,我看著窗外明晃晃的月亮,腦中的記憶就像潮漲潮落般去而複返。我開始懷念監獄裡的日子,懷念老頭出場的片段,然後我有點納悶,明明人還沒死呢,我卻變得越來越傷感。
覺,是睡不著了,我披著衣服坐在寺院的石階上,無聊的數著星星。不知不覺的身後又多了一個人,我扭過頭,看到方丈正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我。
“你很無聊吧。”
他走到我的身旁,輕輕的坐下。
我有些驚訝:“奇怪,你怎麼知道?”
老方丈抬頭仰望著漫天的繁星:“我小時候,有一天晚上很無聊就跑出來數星星,數到最後腦袋完全亂成了一團漿糊。我不甘心,從那以後每天晚上都會一直數一直數,即使知道了不會有結果還是不肯罷休。有時候,一個人無聊的太久很容易變得固執,而越無聊的人也會越固執。”
我說:“看樣子,你也挺無聊的。”
老方丈說:“其實這個世界上最無聊的人就是和尚,每天除了念經就是敲鐘,連吃得飯菜都是翻來覆去的那幾樣。明明能夠活得多姿多彩卻偏偏要受苦受難,你說當和尚是不是很無聊。”
我說:“可是當和尚能去極樂世界啊,多少人羨慕著呢。”
老方丈笑的有些無奈:“什麼極樂世界,那隻是人們虛構出來的一個夢境,因為現實太殘酷,一個人的夢很容易被擊碎,所以大家就聯合起來做了一個很大的夢。我們就是負責守護這個夢的人,我們儘量讓大家相信這個夢是真實的,這樣人們才有希望,有了希望夢才不會破碎。其實有沒有菩薩大家心裡都很清楚,如果當和尚真的很快樂,為什麼還有人還俗,如果極樂世界真的存在,為什麼那麼多人都選擇痛苦的活著。就是因為大家都明白,才更不能說出來,一說就毀了自個兒的夢,也毀了彆人的夢。”
我說:“你把真相告訴我,就不怕毀了我的夢?”
老方丈扭過頭注視著我:“我知道這並不是你的夢,這夢也不該屬於你,我跟你說這些無非是想告訴你,將來看到有人做夢,千萬不要把真相告訴他。人們最痛恨彆人把自己從夢裡拽出來,即使將來他清醒了,也會怨恨你太殘忍。”
我說:“你領會的這麼深刻,是不是有過類似的經曆?”
老方丈聽了,低下頭沉默不語,雙眼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憂鬱。良久之後,他喃喃低語:“你是個聰明人,明白了該明白的事情,就千萬不要再明知故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