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婆子言辭閃爍地吐露出“陰生子”幾個字眼,看在錢財的份上才說出詳細。
七月半,中元節鬼門大開。
孕肚奇大的女人在停屍的第三天,屍臭味混合著血腥氣味異常濃鬱。
在棺材板下有血順著乾淨的壽衣滴答滴落。
據說村裡曾有人看見屍體高鼓起的肚皮上詭異地印出過一張嬰孩手掌。
被村裡的瘋婆子撞見了,直接半夜用刀剖開了屍體的肚子,嘻嘻哈哈地把一聲動靜都沒有的嬰孩從血汙中抱出來。
這孩子打出聲便沒曾哭過一聲,身世吊詭駭人,被村民當做鬼嬰丟棄在後山。
豈料當天晚上就有人聽見靈堂裡淒厲可怖的女人哭聲。
嚇得村民們第二天就去把孩子抱回來。
可等找到他時,就見這孩子趴在一頭黑狗的殘骸上,滿身血汙,看到有人出現,糊滿血的臉上卻露出了嬰孩純潔的笑容,嚇得成年壯漢都膝窩發軟。
最後還是個算命的瞎子給這孩子取了個“欲”字。
他八字陰晦,又是陰生子。
算命的瞎子篤定:此子生來便是凶念所化的陰森惡鬼。
此生也注定心念異於常人,欲壑難填。
給他取名為“欲”,恰好似官府懲戒罪惡滔天的罪犯時,以刺青黥在麵上的罪奴字樣,屈辱的印記此生不消。
叫日後所遇之人,皆能對他有所警惕。
倘若這些過去了二十年的舊事詭異的程度都可能是以訛傳訛。
但讓知虞真正意外的是,這個村裡仿佛根本沒有人知曉沈欲從前有個奶娘。
詢問了幾圈之後,絮絮發現村裡人提及沈欲這兩個字便神色驟變。
知虞這時才發覺,自己這次的預判似乎出了岔子。
那種模糊的感覺再度頂上心頭,且直覺告訴她,沈欲似乎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簡單……
她不僅不能將人安置在鄉下,而且還要另外給沈欲找一處隱蔽地方養傷。
足足忙了數日下來,知虞才徹底安置好一切。
好在絮絮是個能乾的,一句吩咐下去,便能立馬領會。
待四處都打點妥帖之後,知虞便吩咐絮絮去辦完最後一件事情。
將沈蓁引入隱匿在梅花巷子裡的院中,由對方親自照顧沈欲。
原書裡的沈欲在這段晦暗無光的日子裡被孩童往身上吐過唾沫,亦或是往傷口上澆過尿。
也被夜半的酒鬼當做出氣筒用棍子砸斷一條腿。
縱使看不見任何東西,沈欲也從未放棄過生存的機會。
即便是狗碗裡的殘羹剩飯,他也一樣可以毫無表情地吞咽下腹。
為了活下去,他就像是一個沒有痛覺的怪物。
後來翻身的光景裡,沈欲渾身關節處、哪怕是細微到指節上,一到陰雨天就會疼得生不如死,一隻眼睛也幾乎無法視物。
這段晦暗的遭遇不僅僅給他落下一身病,更是影響了他日後逐漸陰霾的性情。
但眼下卻不同了。
他如今有了遮風避雨的地方,有人悉心照顧,也有大夫會為他精細療養。
更重要的是,在沈蓁的照顧下,他們的感情必然可以一日千裡。
而知虞在接下來這兩個月甚至可以什麼都不用做,隻需坐享其成就好。
“夫人放心,奴婢找到沈蓁以後讓她去照顧郎君,她可半點也沒有不情願的……”
絮絮打外麵回來後,便將情況一一彙報上來。
知虞見她如此高興,生怕她欺負了沈蓁,難免叮囑:“與你說過的話可是忘了?”
除卻讓絮絮改了一口一個賤人的稱呼,還教她不得隨意冒犯。
若氣跑了沈蓁,那可真真叫知虞這月餘的光景白忙活了。
“奴婢沒忘,自然是客客氣氣地同她說了,隻是順道告誡她一番……”
“夫人您願意給她這個機會照顧郎君已經是她福分,若因她說錯什麼,她就連這點機會也沒有了。”
想到稱心之處,絮絮難免要麵露得意,“她自也乖覺應下,答應扮作嗓子不適,做兩三個月的啞巴,在郎君麵前承認自己就是夫人你……”
將付出的功勞全然讓渡給她家夫人,便可以換來親自照顧沈欲的機會。
這樣一來,夫人既可以什麼都不做,又可以在郎君那裡挽回印象,坐享其成。
絮絮話音落下,便聽見知虞瞬間嗆咳起來。
竟是一塊糕點生生地卡在了嗓子裡。
絮絮連忙給自家夫人拍打後背,送水服下,卻被緩過來的知虞一把抓住了手腕。
知虞幾乎滿眼的不可置信,“你……你剛才說什麼?”
絮絮端著茶碗不由茫然。
“夫人先前一直念叨著要坐享其成,可不就是這個意思?”
惡毒到這個地步,讓沈蓁白費力氣給他人做嫁衣。
若不是她家夫人發自真心的壞,隻怕普通人都很難想出這樣惡毒的主意。
……
在梅花巷尾的一戶人家。
沈欲靜默地坐在榻上,身形孤寂單薄。
他渾身錯位的骨頭都被完好的續接上,可仍然無法輕易下地活動。
在門外進來人上前給他喂藥時,忽然握住對方的手腕。
“你是何人?”
他剛醒來時嗓子喑啞不能開口。
又過段時間,眼角終於不再流淌出血。
就連大夫都覺他生命力奇強。
就像是秋後野火燒不儘的一株野草。
甚至不需要什麼太貴重的藥材,隻需些許的乾淨水食,便能讓他立刻存活下來。
沈蓁親眼見著他從不成人形的樣子逐漸好轉,喜悅與辛酸齊齊纏繞在心頭上。
最終隱忍地抿住唇,在他掌心寫上了知虞的名字。
並著一滴濕熱水痕,落在了對方掌心。
指腹耐心摩挲過掌心的字痕。
男人頗為罕見地挑了挑唇角,笑意卻完全不答眼底。
“原來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