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陛下，他的眼睛好像……毀了，有血跡。”

身旁的人難為地說。

“瞎了？”那個人的聲音裡終於有了些情緒。

“是的，陛下。”

周圍似乎逐漸安靜下來。熙攘的人群可能被侍衛都搞定了，我聽到他的呼吸聲起伏，於是側頭輕聲道：“貝利爾？”

一個大嗓門突然插進來不滿道：“沒教養的血族！你怎麼敢直呼陛下……”

果然是現任的魔王陛下。

“眼睛不管用，至少腿還是好的，你引著他走就是了。”隻可惜高貴的魔王陛下並不跟我搭腔，隻是淡淡回應我身邊的人。

“是，陛下。”

“棕發棕眼，十二三歲的熾天使在魔界天上飛的情景，我還是第一次有幸見到。”

我被帶回地上，雙腳剛挨著地麵，貝利爾忽然若無其事地來了句。

我心裡亂糟糟的。達倫已經變得那麼大了嗎？真是太誇張了，我養了上百年都沒什麼動靜，這還不到幾個鐘頭就唰一下長得那麼大。難道吸血還有助於青少年成長發育？我是不是應該把這項偉大發現公布給魔界科學家？

不過這孩子從小就那麼有雛鳥情節，還是個實心眼，眼下我又該拿他怎麼辦？

“我這裡隻有一輛馬車，如果你願意把你的天使小朋友喊下來，我不介意與你們同乘。”貝利爾十分善意地提醒道。說起來，但聽貝利爾的聲音，感覺年紀好像並不大，有股故作老成的稚氣。

“謝謝。”我抬起頭，“如果我拒絕呢？”

“隨閣下意願，拒絕的話隻好麻煩你在後麵小跑跟著，好讓你的天使同伴可以時時看到。”他無所謂道。

言下之意就是拿我當誘餌麼，我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陛下想知道這個小天使的身份？”

“想知道，但是不急於一時。至少我知道你不但會做生意，而且還很狡猾。”

我挑了挑眉毛：“陛下太讚美我了，狡猾也是因人而異的，隻能說我在瑪門殿下麵前比較狡猾。”

“這點我不否認，”貝利爾似乎心情不錯，“聰明人應該懂得審時度勢。”

我不動聲色地沉默。

至少，不要讓這個由我親手養大的孩子成為挑起天界魔界爭端的又一個源頭。

“陛下。”

我頭腦一熱，忽然喚道。

“嗯？”

“陛下，請看著我。”我收起笑容，指了指自己的臉，“眼熟嗎？”

貝利爾不耐煩道：“我說了，不要試圖愚弄我……”

“我可以把他送給你，作為你放我走的條件。”

貝利爾突然停下話鋒：“你要把他出賣給我？”

我點頭：“可以這麼說。”

“你心甘情願？”

“既然你那麼想得到他。”我不置可否。

“你知道我會對他做什麼？”

因為不知道他確切在哪裡，我隻能對著那方向聳聳肩，實話道：“我當然不會天真地期待你會放過他。我知道你會把這個十二歲的少年當做政治遊戲的一顆棋子，一個砝碼，趁機對天界打劫一番或者是去實現什麼更宏偉的計劃……但是陛下，如果你還記得這個跟我麵容一樣的惡魔曾經為一位天使做過什麼……至少你比我更有能力保護他的安全，對不對？”

對麵沉默一陣，貝利爾清脆的聲音終於響起：“你今天早上騙了穆林，還把羅伊推到海裡去了，是不是？”

我輕笑一聲：“陛下果然什麼都了解。”

“那你也應該明白，等他長大了，他會恨你的。”

“是性命重要，還是仇恨重要？”

貝利爾像是暗自忍耐什麼似的，輕吐一口氣，不緊不慢道：“你的小天使在我這裡，暫時不會怎麼樣。我請你過去，隻是想再和你多聊幾句。不知道這樣的話，閣下滿意嗎？”

我朝他微笑：“陛下，這是我的榮幸。”

“不用喊我陛下，你應該算是人類裡的血族，不是魔族，我不算你的陛下。”

我愣了愣，點點頭，隨即道：“能不能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裡？我說服他下來。”

腳步聲逐漸靠近。

一雙手從後麵探過來，不溫柔也不粗魯地扶著我的脖子和臉頰，朝上扳去。指尖很涼，項鏈碰撞時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就在你頭頂的上方，一直在盤旋。我的侍衛在很遠處形成一個包圍圈，確保他不會棄你而去。”貝利爾的聲音在我身後很近的地方響起。

“抱歉。”我禮貌地掙開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這才重新抬頭。

風貼著臉頰，像最溫柔的親吻一遍又一遍落在肌膚上。仰起頭時，有液體緩緩劃過眼角，涼涼的，幾乎讓我以為自己在流淚。

吸血鬼沒有眼淚，有的隻是冰冷的血和像黑暗一樣永寂的心。

然而在這些沉寂之中，突然傳來很遠很細的，來自上空最悠遠的，振動翅膀的聲音。

我閉上眼睛。

“達倫，你在嗎？”

他沒有說話，但是揮舞羽翼的聲音越來越近，我甚至聽到急促的呼吸聲。

我不由自主地朝天空伸出右手。

隻能靜靜等待他的反應。這個過程也不過用了幾分鐘的時間。然而那幾分鐘的審判帶來的恐懼卻強烈到連心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