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大廳,兩側高大的玻璃窗全都開著,冷風穿堂而過,可以看到窗外的回廊通向深處,中央的小噴泉傳來潺潺水聲。
我跟著走下幾節台階。這才看見不遠處的門柱邊倚著個人影,手裡搭著根長長的煙杆。
我立刻轉頭問羊魔人:“那個小天使恢複記憶了?”
羊魔人正要發火,一聽這話,眼睛轉了轉,捂上我的嘴巴大聲道:“呸,胡說八道什麼呢!哪有什麼米迦勒,你昏了頭了!米迦勒怎麼可能在這裡?!這不過是一隻普通的小天使,沒什麼值得好奇的!”
我怔怔地眨眼,就聽見一個尖銳的聲音打破寂靜:“出來了,出來了!”
緊接著是一陣迅速又瘋狂的閃光,無數人從窗戶後樹後水池後探出頭來,對我一個勁地猛拍。期間還夾雜著各種男女老少的追問:
“請問那隻天使是你什麼人?”
“這問題太沒爆點了,閃開!讓我上!路西法,您是路西法陛下嗎?請問陛下這些年都跑到哪裡去了?”
“米迦勒變回小孩的模樣是否是您授意?”
“陛下有沒有想過此舉對於魔界天界的當前局勢會有極端影響,會不會因此再挑起第四次光暗之戰?”
“陛下這些年不管魔界隻愛美人,不會擔心民眾不滿嗎?”
“陛下考慮過如何處理米迦勒嗎?是作為人質上交還是……”
貝利爾可真好樣的。前腳把我扔監獄裡,後腳就通知媒體過來踩點,就是為了把達倫……米迦勒出現的消息放出來傳給天界。可是天界跑過來跟他們爭米迦勒到底對他們有什麼好處?難道是為了挑起戰爭?貝利爾到底在想什麼?
米迦勒可是他父親啊……不,米迦勒不僅僅是米迦勒而已。他是達倫啊。
我頭腦裡一片混亂。
達倫肯定害怕死了。
我看一眼那些記者,又看一眼不遠處的瑪門,這邊亂成一團的場麵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他自顧自低頭吸一口煙,輕輕吐出一個煙圈。我收回目光,鄭重其事地清清嗓子:“米迦勒……”
“他說米迦勒!他說米迦勒了!!!勁爆新聞!!頭條!!!!”有人尖叫。
連瑪門也忍不住抬眼看過來。
炸雷似的歡呼聲響了好久。我耐心等記者們消停了,才慢悠悠地接上話:“米迦勒是誰?”
群眾們像是突然被噎住了似的,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好久,才有人發出難以置信地驚歎。
“不,不可能吧……”
“路西法陛下,竟然,不記得米迦勒了!米迦勒就是您以前的愛人呀,他是您在天界的舊交。您以前愛他愛得發狂,甚至不惜為他獻出生命……當然,您現在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我恍然點頭,露出禮貌地微笑:“謝謝你告訴我,不過米迦勒我真的不認識。你們大概聽錯了,這孩子是墮天使,他不叫米迦勒。”
那人呆了一呆,才大喊道:“戲劇性大反轉!路西法另尋新歡,新人疑是墮天使!路西法矢口否認曾和米迦勒有一腿!”
閃光燈閃個不停,照的黑夜亮如白晝。作為一個痛恨光亮的吸血鬼,我眼睛都快給晃瞎了,隻好捂住額頭,故作神秘道:“哦,對了。貝利爾陛下告訴過我,我的臉曾經被人用魔法易過容,我不是這張臉的主人,我也不是路西法。至於我的真實身份是什麼,”我停頓一下。
有人伸著頭追問:“是什麼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我隨手一指身後,微微一笑:“貝利爾陛下一定比誰都清楚。”
烏泱泱一大幫人毫不遲疑,丟下我爭先恐後地朝走廊深處飛奔而去。
幾個羊魔人看呆了,停滯了兩秒鐘才帶著我繼續走。
我目不斜視地經過盯著我直犯傻的瑪門,就聽他在後麵小聲嘟囔了一句。我不感興趣,所以沒有理會。
“等等,你怎麼跑出來了?你在做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瑪門驚慌的喊聲,我猛的停下腳步。
羊魔人推我一下:“走啊,磨磨蹭蹭乾什麼!”
“不,不行,他是囚犯,你不能接近他,你還沒恢複,不能……”
我猶疑了一秒,沒有回頭。
萬魔殿位於第六獄的萊姆城,佇立於火山腳下,高大巍然,從城中央一直蜿蜒到所羅河畔。不斷有岩漿從地表的縫隙中噴濺而出,在半空中閃耀著紅色光芒。
十七座鐘樓林立其中,塔尖的紅寶石逆十字架高高站在風中,應和著岩漿玫瑰一般的紅,染透半邊黑夜。
萊姆城是魔界的經濟中心,以往來這裡,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是熱鬨非凡。然而今天,由於我的特殊身份,我們走的是官道,除了把守的士兵和偶爾從隧道裡跑出的蝙蝠,沒有任何生物。
雖然沒有走大名鼎鼎的撒旦宮,但在路過時,我還是遠遠看到了廣場上挺立的七十二魔神石柱。路西法的雕塑站在最前方,微笑著俯視眾生。
其實我很少來這裡,我更喜歡潘地曼尼南。萊姆城對於我這種需要白天極度安靜的血族來說太吵了。但今晚的萊姆城格外安靜,讓我覺得分外熟悉。我們順著側門進去,繞過漫長的旋轉樓梯,走廊裡隻有我們清晰的腳步回聲。
“沒有關係。”回廊深處忽然響起一個極輕的聲音。
誰?
我驀然回頭。
“剛才有人說話了?”
羊魔人莫名其妙看著我:“沒啊,這裡除了我們,誰也沒有,你睡多了吧?”
不對,剛才分明是有聲音,是個男人的,而且是個年輕男人。那聲音太印象深刻了,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隻是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聽到了。
我遲疑地跟著他們繼續前行。
“路西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