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極近的地方忽然響起這個聲音，我幾乎都能感覺到唇齒相依時的氣息。

這一刻，我突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這裡絕對有人。”我有些氣息不穩，“他又說話了，我沒有聽錯，就在我耳邊。”

這人對另一邊的羊魔人使了個眼色：“這個瘋子。”

深不見底的旋轉樓梯最終將我帶到最底部的監獄隔間裡。守衛將我客氣地請進去。等人都走光後，我抓著欄杆，屏住呼吸，想再聽聽那個聲音還會說什麼。可是直到我困得睡過去，那個聲音也沒有在身邊響起。

它再次出現是在我的夢裡。

夢裡我終於看清了他的模樣，而夢裡的我卻變成了小孩子。

那是一座很大的宮殿，大到看不到儘頭。牆壁上的千萬燭光隨風搖曳，然而最耀眼的光輝卻來自宮殿中央的最高處。

夢裡有個人坐在那至高處，銀發白袍，看不到臉。

那真是很高很高的地方。我仰頭看著他，因為太小，所以仰得脖子有些發酸。

他有一頭極長的銀發，如水銀一般傾瀉而下，鋪滿我不遠處的地麵。有金色的光輝透過雲朵縫隙直落到他發上臉上，那樣神聖明亮的光芒，令人幾乎無法直視。

我再自然不過地坐在他身側，因為身量不足，腳還夠不到地麵，隻能翹在半空。可我卻沒有任何不習慣，就好像我已經這樣坐了好多好多年。

他所在之地，除了銀光，什麼也看不清。可我對那張長發下掩蓋的麵容非常好奇。

宮殿裡除了我和他外，沒有任何人。

好像那裡本來就沒有時間的概念。一切東西都接近虛無，像水中的倒影一樣，微微搖晃，顯得如此不真實。

毫無預兆地，他突然睜開一絲眼縫，露出一雙沒有焦點的銀色瞳孔。

那雙瞳孔緩緩轉向我：“路西菲爾。”

是這個聲音，就是這個聲音！我的心驟然狂跳。

“父神。”我聽見年幼的自己輕快地回應。

那張發光的麵龐表情恬淡：“孩子，你的信仰是什麼？”

“是您，父神。”

“為什麼？”

我咬了咬嘴唇，輕聲道：“因為我愛您。”

那人微微一頷首，卻沒有說話。

等了很久，還是沒有回應。我不情願地補充道：“您創造這個世界，帶來光明，惠及世間萬物，給予我生命，您是無所不能的。”

坐在高處的人不為所動，用毫無感情的聲音繼續問我：“那你如何看待黑暗？“

“那是邪惡的，不祥的。”

他說：“黑暗使你畏懼。”

“不，我不畏懼。父神，因為我足夠強大。”

他說：“這裡沒有黑暗。”

“我願隻身前往。”像是急於證明自己，我看著他，有些急切地說。

停頓了一會，那人終於又開口了：“告訴我你最大的願望。”

我看著他。心裡充滿無限的勇氣和向往。可我有些猶豫，我怕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他會不高興，會討厭我。可是我忽然又想起來，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慈悲最美好的造物主，他從來不會停止愛我，隻要我還愛他。

於是我挺直胸膛，抬高聲音：“請讓我看一眼你的臉。”

“這是你最大的願望？”他沒有任何驚訝或意外，。

“是。”

時間靜止在這一瞬間。

有微風順著華美的窗台縫隙飄進來，撥開他水銀似的長發。

“你來。”微風之中，我聽見他的呼喚。

我從座位上跳下來。轉身，有些激動地朝他走去。

從發絲間露出了一張接近於完美的臉龐。

我一步步朝他走近，看到他麵無表情的臉，顏色極淡的唇。我有些癡迷地盯著他，聽見他緩慢地說：“你是這世間唯一見過這張臉的人。”

“感謝父神。”我看著那些柔順的發絲四處飛揚，如同蝶翼。竟然產生了一種大膽的衝動，想去親手摸一摸。

我著魔似的抬起右手。

“路西菲爾。”他平靜無波的聲音忽然又響起。

我回過神來，怏怏放下手：“什麼？”

“信仰並非純粹的光明。”

“請父神明示。”

“信仰就像螢火蟲，為了發光而需要黑暗。”

他看著我，銀色的瞳孔裡忽然閃過一絲幾近透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