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左丞相索燾後院書房。
我靜靜跪坐於書房中央,仰望著眼前精神矍鑠的老者——當朝左丞相索燾。他低沉的嗓音中略有一絲沙啞,眼神卻依舊堅毅清澈。穿堂而來的清風挾著一股桂花香,沁人心脾。已入深秋,那風雖不至凜冽,卻使人平添了幾分寒意,原本的睡意與秋乏也去了好大半,我不禁攏了攏前襟,身子也微微挪動了幾下。深深吸氣,身旁與我交情素好的兩個丫鬟曉晴、瀅澈的體香幽幽浮動,比桂花香更為醉人。
“此番選秀,意義非比尋常,這是新帝登基以來的第一次選妃,各派大臣虎視眈眈,紛紛準備送入家中適齡女眷,以鞏固朝中地位。其中曹右丞的實力最不可小覷。”老者頓了一頓,眼中突然出現了一閃即逝的不為人察覺的恨意,自然,我卻是看得清清楚楚,有相同的切膚之恨,我又怎會不感同身受?
“嗬嗬嗬……”跪於我左側的嬌俏少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邊笑邊道,“誰不知那曹丞相從前是個公公,他哪來的子女呢。”
“曉晴,不可小覷了旁人。”麵對無禮的少女,老者並不發怒,隻是向她解釋,“新帝登基四年以來雖不曾選秀,但這期間,曹右丞搜儘天下絕色送入宮中,此次他又怎會坐視一切、袖手旁觀?”曉晴吐吐舌頭,不再說話,老者又接著說,“再有的就是蕭尚書、程侍郎家的千金,聽說都是才貌雙全的小姐。而我雖身為前朝舊臣,實權尚小,隻擔個左丞相的虛名,但曹右丞仍視我為勁敵,而我,也必須送義女進宮。”他目光看向我,我會意順勢站起身,站定與他身側,輕輕喚了聲“義父。”。
“隻不過這次事態遠比我想象的嚴重,所以我決定,由瀅澈代替以我義女之名參加選秀。而——”
“義父為何不讓我去?”這是我從未想到的,便慌忙詢問,抬眼與那老者對視,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眸中凝聚著揮散不去的不解。
老者不急著解釋,隻向前一步伸手扶起喚作瀅澈的女子,方才開口:“我乃前朝丞相,更是前朝皇後之父,是大殷的國丈——而如今雖仍是位居左相之職,實為新帝安撫前朝舊臣人心之舉,我並無實權。”我仍是不明其意,這些我都知道,可與我不參選又有何乾?老者瞥了我一眼,對著我繼續徐徐說道,“可旁人不知其中關係,朝中大臣仍視我為眼中釘。而我的義女自是後宮眾矢之的,而皇上,顧忌索家之情麵,必會封你高位,卻也念及索家與他新朝的恩怨,也必不會與你親厚。要知,等高必跌重,有恩無寵,若是你自己去了,很難有所作為。”
我細細思忖,也有幾分道理,心中猶存幾分不甘:“義父難道就讓女兒在這丞相府坐以待斃?那您栽培多年又有何用?”
老者早已料到我有如此之問,便接過話頭:“並不如此,你隨瀅澈一同進宮,與曉晴一般隻當普通丫鬟,便可在宮中行事方便,若是瀅澈有個……那你便要想方上位,也不惹人懷疑。”
我剛要說些什麼,瀅澈早已先開口,她清亮的眼眸中加之堅毅的神色,顯得愈發動人:“丞相的意思我已明白,若是用淺顯的話說就是瀅澈入宮做個靶子,為小姐鋪路,完成丞相大計。”
“嗯,是這麼個意思。”老者沉吟片刻,還是問道,“瀅澈,你可有委屈不願?”
她輕輕搖了搖頭,微微一笑:“丞相,瀅澈自小家破人亡,被歹人送至青樓。從小隨著鴇母學藝賣藝,隨深陷煙花之地。原以為能夠如此賣藝至老,誰知那鴇母並不真心待我,隻想破身之日賣得個好價錢。”話說至此,瀅澈不覺眼眶微紅,抬手輕輕拭去未落的淚水,便繼續又說,“當日丞相出手相救,收我做了個丫鬟,無半點侮辱之意,實為再生父母,如今得報恩情再無遺憾。”語畢,低身跪下,欲向那老者磕頭行禮,老者聞言亦是動容,閉目喃喃:“都是我的好孩子啊,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