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病了,病得很嚴重很嚴重。醫生說,如果轉去東京那所大醫院,也許還會有點希望。
那一陣子,他的情緒很低落,我的心情也不好。
隻要有時間,我就會請假去醫院。我想陪著他,隻想陪著他,握著他的手,告訴他,就算沒有網球,你還有我。
聽了我的話,他幽幽地笑,淒涼、未到眼底。
很多時候,我坐在他的身邊,他看著窗外,一坐就是一整晚。
他很喜歡小孩子,住院的那段期間,他的病房,總有小孩子稚嫩的歡聲笑語。
每一天,我都會去看他,即使後來他轉院去了東京,我也會每天趕過去陪他吃晚餐,甚至,時間一久便直接睡在他的病房,平分他的床位,和他共用一條被子。
我們的手,在薄薄的被單下,十指緊扣。他的呼吸,噴在我的頭頂,時強時弱,時斷時續,總是把我嚇得一夜未眠。
看著我眼眶下的黑眼圈,他的眸底閃過波動。
他說,知寞,你可以不用天天來陪我……
“可是,我就想陪著你啊!”一點一點削著手中的蘋果,紅潤的果皮,帶著淡淡的清香,翻卷著,掉進我腿上攤開著的塑料袋裡。
他沒有再說話,歎了口氣,偏眸轉向窗外。
窗外,一片枯葉從枝頭脫離,飄啊飄啊,淡去了蹤跡。
韶光荏苒,多事的那一年夏天,陽光正灼。
關東大賽結束,然而立海大並沒有贏得關東大賽的冠軍。
他們輸給了青學,在精市動手術的那天,最後才趕來的真田,把這個令人扼腕的消息,告訴了手術後,才剛剛清醒的他。
曾經意氣風發的王者,在那一天,顯得失落而頹廢。
他們就像一群不知所措的孩童,垮著肩膀,守在他的病房外,隔著門板,黯然地聽著他近似於絕望的發泄。
我歎口氣,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
病房內,坐起身的他,死死捏著被角,坐在那兒,不甘而怨懟。
我靜靜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伸手,悄悄環住他的身。
半秒的沉寂,他的腦袋,枕上我的肩膀。
一秒、兩秒,他沒有任何的聲音,有的,隻是過快的呼吸,急促的壓抑。
窗外,夕陽正好,濃重的紅,落在我和他的身上,冰冰涼涼,是黑夜接近的預告。
立海大的三連霸,他國中時執著的夢想。
他告訴我,網球就是他自己,隻有站在球場上,他才感覺,自己的生命是完整的。
那樣的執念,我不懂,就像他不理解我心底對他的執念,是一樣的。
醫院外,夏日炎炎。
複健的過程,有點艱辛,可是,並不漫長。
我一直陪著他、看著他。看著他跌倒了再爬,看著他滿頭的汗水,濕透的衣服。
好多次,搖搖欲墜的他,我想上前攙扶,每一次,他咬牙衝我揮了揮手。
吸氣、吐氣,他勉強對我微笑,告訴我,他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一旁,護士小姐對我說,她從未見過那麼拚命的男生。
拚命是嗎?一天24小時,有大半的時間都在複健室。身上的斑斑駁駁,是每一次摔倒後殘留的淤青——他的拚命,真的很拚命呐!
於是,我驕傲地笑,偏眸告訴那個護士:“因為這個男生的名字,叫做幸村精市。”他不會允許自己一蹶不振,更不會讓自己陷入絕望。
他會站起來,即使希望渺茫,他也會憑著自己的毅力,重新站起來。
他的執拗,他的倔,笑,我很早很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