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氏是千算萬算,沒料到她捂住了下人的嘴。卻壞事在親兒子的手上。
她藏了五個月的肚子,一直瞞得好好的。費儘心思將王玄之送遠,也安排好了生產事宜。隻要再等幾個月後順利生產,這樁事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誰知這棒槌一回來就往她院子裡闖?
闖就罷了。撞見了不該看到的,半點不懂得為母親遮掩,竟給她捅破天!
毛氏心口嘔血。這若是傳出去,臉麵掃地到在其次,就怕到手的好日子全給毀了。不怕說浸豬籠,王家那些不好糊弄的管事就可能不會放過她。
毛氏不啻以最壞的惡意去揣度,恨不得一榔頭打死王玄之這蠢貨!
這棒槌自打生下來就跟她不是一條心。
爭,他爭不過王姝,鬨,他也不會鬨。明明他才是王家的獨苗苗,卻不曉得去親爹跟前討巧賣乖。聽到一些閒言碎語就回來跟她撒氣,光知道氣她這個親生母親!這些年,若非這蠢貨不懂得討王程錦的喜愛,她何至於受這麼多委屈?
可是再是氣得嘔血,也得想辦法不叫事鬨大。昨夜那麼大動靜,毛氏為了捂住家裡下人的嘴,愣是一宿沒睡。
大半夜的派人去了縣城那戶人家門口候著,等那戶人家一開門,把人家的管事給請了過來。
隻要將王姝打發出去,就沒有能掣肘她的人。
傳言畢竟是傳言,一日沒有證據就一日不能拿她如何。毛氏想得好好兒的,管事們再關心畢竟是外人。隻要不當麵與她對質,王家就是她說了算。
不得不說,毛氏歹毒歸歹毒,猜的確實沒錯。
王姝確實有趁機出手的打算。誰都不是傻子,王姝更不是。
在這個家裡,動搖毛氏的在王家的根基最一勞永逸。而毛氏最大的依仗就是王玄之。隻要王玄之的身份存疑,王家就隻有她一個血脈。屆時無論她是男是女,家業自然要落回她手裡。
不過很可惜,王家的人被毛氏給換了乾淨,王姝找不到幫手。
“……你們都杵在這做什麼?”
王姝一大早睜開眼,屋子門口就多了三四個婆子。
此時她一身褻衣,披頭散發地坐在繡凳上,冷眼看著黑臉門神一樣杵在她屋子裡的幾個粗壯婆子。不管王姝說什麼,都不退半步。
“大姑娘,縣城來人了。太太身子不便,你且去接待一二。”
黑臉婆子昂著頭顱,說話眼神都是凶狠的。這幾人並非府中伺候的老人,是毛氏從張耀民家裡那邊要來的人。
王姝:“出去,我要梳洗。”
兩個婆子還是不讓。
王姝心微微一沉,“若你們不出去,我便不梳洗,就這麼耗著吧。”
話音一落,兩婆子的態度有些猶豫。
想著毛氏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王姝出去要見人。她們不敢真對王姝如何,便隻能鬆了口氣:“……姐兒且梳洗便是,奴婢在屋內伺候,不會耽誤什麼。”
“不行,”王姝一口回絕,慢條斯理地拿起了笸籮裡的剪子,兀自在身前比劃:“你們在這杵著我不舒坦。要麼出去,要麼咱們就這麼耗著。”
兩婆子眼睛盯著她手裡那把剪子,生怕她劃到了哪裡,傷了臉皮,壞了婚事,趕緊後退。
婆子們退了出去。卻沒敢走遠,就在門口候著。
王姝瞥了眼,扭頭看著伽羅裡噤若寒蟬的幾個婆子,“把楊婆子叫進來。”
楊婆子被叫過來時還有些發蒙。昨兒是她守的夜,剛回去睡下沒一會兒。不過主子要她伺候,她就是死了也得爬起來。
匆匆端了盆水過來,就見王姝從妝奩裡拿出一塊小布包,放到了梳妝台上。
楊婆子有些懵,對上王姝的眼睛:“……姐兒?”
王姝沒說話。白皙的手挑開小包裹,裡麵是兩枚約二十兩的銀錠子和一些散碎的銀角子。
“托你辦個事兒。”她本質上是個清心寡欲之人,一般很少跟人計較。不過知曉毛氏就是個黑心肝的賴皮臉,她也不會跟她講什麼道義人情。
“替我將這事兒鬨大,越大越好。事成之後,這兩枚銀錠子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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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確實是家底子厚。
這一路亭台樓閣,花團錦簇。估計要不是受階級限製,建宅不能越了規製,這宅子怕是還能建得更大更闊綽。
穿過花園,越過庭院,王姝被人裹挾著到前廳。
那戶人家的管事早就在等了。
見著有人進來,那人擦了擦嘴角,斯文地站起了身。不曉得到底是怎樣的高門第,明明是個下人,氣勢比毛氏還強盛。這管事個頭兒不算高,但等閒叫人不敢小巧。容長臉。麵上長了些肉,這氣勢撐起來倒不顯得刻薄,反而威嚴又板正。
瞧著年歲不小,三十五往上走的年歲。一身深青色的直裾,外頭罩了件銀鼠皮的夾襖。一頭烏黑的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兩根水頭很足的碧玉簪。耳上追著同材質的耳鐺。
隻一個照麵,王家這邊的管事就被壓下去了,有些畏畏縮縮的。見著王姝過來,跟看見親人似的立馬迎過來給這管事介紹起來。
那人三兩步走過來,耳垂上的墜子隻小幅度的擺動了幾下。步子跟被丈量過似的,十分講究。她一見進來的是個姑娘家,眸光幾不可見地閃了閃。顯然,沒料到未出閣的姑娘家出來見客。她以為會是這家的主母來。
不過轉瞬便收斂了眼中的異色,她嘴角掛了絲笑。
“見過王家姑娘。”那人兩手交疊放於小腹,欠了欠身體。
行禮的姿態,規整優雅。一舉一動,無不彰顯了刻在骨子裡的規矩森嚴。
王姝本還存了些擔心,這一個照麵,她忽然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