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吧台裡的調酒師帥哥,比對了一個手勢。等到兩杯酒安然地穩坐我的眼前時,感謝地送了一個迷人的微笑。
他將酒杯從我的手中接過。目光一直鎖定於我的臉龐。其實在這裡工作,我經常被榮幸地被注視。有汙穢,有純潔,有鄙夷,有喜歡。不計其數。可是今天的我竟然無法雲淡風輕地麵對了那雙灼熱的、深情款款的黑眸。
彆過臉,生硬地端起酒杯,將棕色的液體,一飲而儘。胸腔頓時如火燒般,焦灼、滾燙。還記得,第一次喝威士忌時,僅一小口我就被酒腥的濃烈,嗆得紅透了整張臉。咳嗽,直到第二天黎明,才得以喘息。如今,就算整瓶飲儘,我依舊能夠談笑風生,就如不曾喝醉過般。
酒,是我的迷藥。止住了我的陣痛,心靈深處。可是現在也失效了。
我抬手又向調酒師帥哥,要了一杯。
“不要再喝了。”
半握著方形玻璃杯的手,單薄無力地被另一隻強勁有力的手掌握住。久久地在空中停留,直到呼吸都凝固了。
“沒事兒。這點酒,難不倒我。”
“我知道。”
原本我想要掩飾自己剛剛的無措和尷尬,可是卻被他正式的語氣愣住了。仿佛我成了個做錯事的小孩,受到家長的責備。所以羞愧地不敢抬起頭,直視他令人生畏的雙眼。
我匆匆地撤回我的手和酒杯,竟發覺微微生麻。臉頰莫名其妙地如眼前的水果拚盤裡誘人的草莓,紅彤彤的。
“不知道您找我有何事?”
他靜靜地看著我。當話音被噪雜的爵士音樂和狂呼淹沒了,他才反應過來。然後匆忙地從自己的黑色上衣口袋裡翻出一個銀色的金屬盒子。很精致。
“這是我的名片。”
我驚詫地接過一張青綠色的小紙片。
木木夕影像公司,首席攝影師,唐宋。
木木夕,夢。美妙的名字。
“你是攝影師?”
他看著我的笑容,頓時嘴角上浮。滿意地點點頭。
那自信而幸福的微笑與眼神,讓我些許羨慕。
人生周遭數十載,應該努力地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不論高低、貴賤,日久恒心,總有成功的時刻。
其實,隻要置身其中,那個由汗水澆灌、奮鬥陪伴的過程,因為悲喜交加,變得真實、真切。
“歡歡——,我想請你做我的模特。”
還是第一次有人向我提出請求。驚訝大於欣喜。一時間我看著他真誠的表情,竟忘記了拒絕。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隻能生硬地將手中的酒杯再次端起。直到那棕色的液體,細水長流般,慢慢地隨著我的思想,一點一滴地變得清晰、透徹。
“對不起。我不喜歡被人拍。”
他像是被電擊了般,在空氣中靜滯了許久。落寞地低下尊貴的頭顱。忽而再次抬起頭,雙眼堅定地捕捉我的視線。那閃亮如星,那滾燙如火的眼神裡,寫著期盼和光明,許多許多。
我卻心虛地彆開表情,垂下我的雙眸。沒有勇氣再多說一個字。
“我會等。等到你同意為止。”
又是一曲,我的歌。
逃脫了那個熾烈的請求。我的心,輕鬆了些許。可惜,責備卻在那個陰暗的角落,默然地爬上我的心岸。
“歡歡——,請你記住我。我叫唐宋。”
唐宋,兩個最繁盛時期的代名詞。它們被組合在一起,成為最強大的曆史。每個人記住了。我也記住了。
以後的以後,我想告訴你,我動搖過,我的心。
曾經有兩個孩子。
他們是被上帝遺棄的孩子。他們沒有爸爸、媽媽。
他們確如雪地裡的雪蓮,冰冷、耀眼地生存著,長大著。
他們是野孩子。
在風中播撒他們唯一的笑容和笑聲。
金色的麥田,在那個秋天的午後,記住了他們。
稻香拂過千山萬水。
將他們的香氣與歡樂,送到遙遠而陌生的灰色城市。
終於有一天,他被帶走了。
他和她分開了。
說好永遠不分離。
說好不再流淚。
可惜沒有一個人做到。
寧願在寂寥的黑夜,看著烏雲將銀色的月光遮掩,
都不願回到過去,那個純潔而貧瘠的時光。
他和她,終究躲不了命運的折磨。
阻隔地,不隻是時空的流逝。
心,不再相依相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