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正是人間四月,春日已然走到儘頭。黎明前便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一直到清晨時分,天仍是灰蒙蒙的。
聞傾墨斜倚在課桌上,修長的手指百無聊賴地敲著桌麵,心情如同今日的天氣,無比陰沉。他時不時地瞥一眼身邊空蕩蕩的桌椅,又看看表,分針每走一小格,心情就莫名的沉重一分。
萬世博在後排小聲地問李溶溶:“小李子啊,你說,顧七星怎麼又遲到了?”
“啊?生病了吧,這天忽冷忽熱的。”李溶溶一如既往地敷衍一句,埋頭大睡。
——生病了?
聞傾墨的臉色,在無言之中難看到了極致,終於,又在某個嬌小的身影走進教室之後,舒緩了下來。
顧七星快步走進教室時,肩頭已經被打濕。
——那自行車,總算是壽終正寢了……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腹誹那輛破自行車,咬牙切齒,橫眉怒目,以至於差點撞上守株待兔的聞傾墨。他身上的男人氣息逼得她心中一緊,連忙後退幾步,打算繞行,卻被他修長結實的手臂攔住。她本就淋了雨,身體一陣一陣發寒,實在沒耐心和他廢話,頭一抬,撞上他的目光。
他俊逸的眼就像海洋,波光如鏡,點綴著一簇簇浪花。他同她的視線糾纏許久,方才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你吃沒吃早飯?”
顧七星原本備下一大堆刻薄的話,沒想到他會問這麼句話,不禁歪了歪腦袋,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他掩飾地清清嗓子,侃侃而談:“爺偶爾關心關心同桌,不行?”
顧七星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他許久,才應道:“我沒帶飯卡。”
“哦,”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他似乎等這話等了很久,帥氣地一甩手,飯卡就已經在她手中了,“去,小丫頭,拿我的飯卡刷吧。沒辦法,爺就是太善良了。”
厚顏無恥……
顧七星隻想撲上去照他臉上給他兩拳,不過她低頭望了望手中閃閃發光的飯卡君,終究是一咬牙忍住了。
==============================================
有一個好食堂,並不一定說明是個好學校。但顧七星堅信,一個好的學校,必然有一個體麵地食堂。
景晝中學明顯就屬於後者。
景晝中學的食堂有三層樓,一樓賣零食,二樓賣套餐,三樓則可以任意點餐,砂鍋、羊肉串、芝士蛋糕應有儘有。最具特色的,是每一層樓都懸掛著一麵巨大無比的鏡子,貌似在激勵著廣大女同胞不斷衝向那減肥的夢。
顧七星站在一樓賣早點的隊伍中,有意無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這不是朱扉,差太多了。
顧七星很瘦小,身高隻有一米六五,比她原先的身體矮了近半個頭。皮膚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所幸並無隱疾,鍛煉些時日便能恢複先前的敏捷,隻是力量終究及不上了。
她的劉海柔順地貼在額頭上,遮住了眼睛,隻露出尖尖的小下巴和兩瓣櫻唇,惹人憐愛。她的嘴唇並不厚也不太薄,洇著玫瑰一般的粉紅,無論劃出什麼弧度,都彆有一番風情。
這樣的長相往好了說也隻能算是清秀可愛,怪不得能在聞傾墨身邊呆這麼久。
也罷,朱扉從小妖孽慣了,對於容貌美醜不甚在意。
更何況,瞧瞧她身邊都是些什麼貨色啊,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世界水平。
——比如循流。
他是天界的王子,是世間最倨傲的男人。然而天地兩界,誰不知道他曾放低身段,向她求了一年的婚?並非她誇張,循流是世間公認的英俊無人匹敵。然而這樣的人,對著她竟也會露出冰冷的笑意。
她冷眼看他惺惺作態,心如明鏡。他想要的並非她的心,因為每次他轉身的那一瞬間,他的側臉又重歸冰冷。
她一直以為她能透過他的意圖看穿他身後的天界。直到一天前,他對她說:“朱扉,你在天界呆了一年,給你個任務練練身手吧。”
她愣了一下說好,玄光天師十五年栽培之恩,是該報了。
他和善地笑,俊麵似融冰:“你要附上的肉身名叫顧七星。她生性怯懦,自卑內向;父母早亡,隻留了兩套老房子給她,一套出租,一套自住,租金勉強能付得起學費。”
看看,這叫什麼事兒?
她來人間的第一件事,不是殺人放火的老本行,而是賺錢活命。
她在地獄時何曾考慮過生計問題?燒殺搶掠,風餐露宿,茹毛飲血,哪樣不是家常便飯?在天界就更不用說了,瓊漿玉露比比皆是。
她皺眉問他,天界是否還有其他指示。
他唇邊笑意更深,令她無從猜測其企圖:
“至於具體任務麼……時機成熟後,我會派人通知你。”
她更迷惑了,這顧七星既不是豪門千金,也不是□□頭目,家世清白,身無長物。讓自己扮作她,豈不是殺雞焉用宰牛刀麼?天界意在何處?
正思忖間,食堂大媽渾厚的聲音便在耳旁炸響:
“小姑娘,要點啥?”
“來五個……算了,來三個肉包子。”
“三個?好嘞!”大媽手腳麻利地揭開蒸籠,嘴上還不忘絮絮叨叨的,“我說小姑娘,你也是來幫男朋友買早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