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五節,體育課。
陰沉了一個早上的天終於放晴了。太陽掙脫了雲的枷鎖,鎏金般的曙光灑在潮濕的操場上,蒸騰出如夢似幻的霧氣。
說到體育課,大多數人都會有如下不愉快的聯想:
俯臥撐啦,高抬腿啦,繞操場跑多少多少圈跑不完彆吃中飯啦……
但是,在景晝這樣一個人性化的學校,隻要你學期末考試滿分,平時出不出勤曠不曠課無所謂。當然,如果你期末沒滿分,而你又碰巧是那種一上體育課就蹲在食堂啃雞翅的大懶蟲——嘿嘿,不好意思,下個學期你就等著被叉出去扒皮喝血吧。
所以,每每高二(8)班體育課,得天獨厚的班級男生小團體就會組隊進行籃球活動。
由於聞傾墨首當其衝,每次球賽都會引來大量男女圍觀。
似乎每個男生都是球場的俘虜,為那一顆籃球揮汗如雨,心馳神往。
如果說,男生看的單純是他的球技,那女生呢?尋常女生,看到聞傾墨這麼個發光體,哪還有功夫去欣賞他的球藝?無不尖叫揮臂,為之癲狂。甚至有同學記下高二(8)班的課程表,一到體育課就借口肚子疼上廁所溜到操場上來,免費看一場精彩絕倫的球賽。
這些人,一般稱之為“間歇性菊花乾裂綜合症症候群”。
以往,聞傾墨對這些追隨者不屑一顧,可今天不知怎麼的,突然很希望顧七星的身影出現在這些追隨者中。
他狀似不經意環視一周,並沒有找到她。
心裡頓時很不爽,甚至有些悵然若失。
他索性把籃球一扔:“你們先開始,我去解決一點私事。”
隊員們手忙腳亂地接過球,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滿臉黑線,紛紛抗議:
“喂喂,你走了我們還打個毛啊!不如回家種紅薯去了!”
聞傾墨甩甩手,沒有理會,穿過層層疊疊的圍觀者,大搖大擺地離開球場。
聞傾墨耐心地繞操場走了一圈,終於在牆角的樹下找到了閉目休憩的顧七星。她倚在樹乾上,臉上投影下零星的陽光碎金。
她似乎總有辦法隱藏形跡,可他絕不會漏了她。
他心懷不軌,他絞儘心機,他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小包子!”他遠遠地喚她。
她倏地睜眼,警惕地瞪過來。
她眼睛圓圓的,雙頰鼓鼓的,像極了一隻小豹子。他跑近一些,壞笑道:“我怎麼總感覺你在躲我?莫非怕我吃了你這小包子?”
顧七星露出不屑的神情:“有話快放!”
聞傾墨意味深長地一笑,緩緩道:
“我要去打球。”
顧七星不解,卻見他修長的手指往口袋裡一伸,夾了張飯卡出來,塞到她手上,神色無比肅穆正經:
“所以,你要幫我去買水,球賽完了拿來給我。啊,考驗我們偉大同桌情誼的時候到了!榮辱與共,肝膽相照,正是我們應該有的氣魄啊小包子!”
顧七星的臉頓時變成豬肝色。
聞傾墨沒有半點收斂,將上衣拉鏈往下一拉,把外套脫下來往她懷裡一扔,說出了中心目的:“……順便幫我拿著外套。到球場邊上乖乖地等我吃中飯,小包子。”
說完便一溜煙兒跑了。
顧七星黑著臉目送他遠去,帶著怒火的目光似乎能在他背後灼出兩個窟窿來。
她深吸一口氣,心說淡定,淡定。或許他以前使喚顧七星使喚習慣了,現在隻不過輪到她朱扉來接這個班。雖然不知道正主顧七星的靈魂現在何處,但自己的的確確是占領了她的身體。
儘管半分好處她都沒有占到,但顧七星留下來的爛攤子——她於情於理都要替她收一點點吧?
她的神色漸漸回複到原來的清冷。
適可而止吧人類,顧七星如今可不好欺負。
她從牙縫中擠出一聲冷哼,兩三下將他的校服外套疊好,搭在手臂上,朝食堂的方向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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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傾墨歸來時,球賽還沒開始,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仍在竊竊私語。
“哎哎哎,大家看清楚沒有?聞二少剛剛乾嘛去了?”
“貌似是去找一個女生來著,嘖嘖,好像連衣服都脫了。可惜他們站得距離太遠,看不清爽……”
“真是,他聞傾墨是什麼人,和女友說說情話還需要偷偷摸摸的?笑死人了。”
“你們這群不健康的淫民,彆急著下定論好不好。聞傾墨會拋下摯愛的籃球不管去說情話?那女的誰啊?容紗萍麼?他們幾天前才湊成一對吧,感情怎麼可能這麼深厚?”
“去去去,少提容紗萍那個犀利姐,她哪裡配得上‘墨女郎’的稱號?我看倒不像她。容紗萍哪有這麼瘦小。”
“算你眼力好。聽他們班人說,那女的好像叫什麼虎皮雞……”
“啊?我聽得怎麼像是母猩猩?= =b你聽錯了吧?”
眾人麵紅耳赤地爭論許久,無解,再欲找本班同學求證,卻被一聲暴喝打斷:
“都給我安靜點安靜點!我家傾墨學長開球了!”
眾人頓時噤聲,伸著腦袋觀望包圍圈內的戰況。
聞傾墨無疑是全場的焦點。
他打球,憑的不僅是熟練的運球、靈活的跳躍、精準的投籃。所向披靡的,是他眉間那一股淩厲的銳氣,好似天地間最閃耀的光,逼得人不敢直視。
或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這摧金裂石的銳氣,觸到顧七星的身影時,就像冰刀化水,瞬間柔軟。
——顧七星,你小小的身體裡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力量呢?
明明是聞傾墨自個兒要把她拉過來看球的,但當她真正站在球場邊注視著自己時,他卻覺得思緒紛亂,心不在焉,仿佛魂都要被勾去了。
因為他知道,她就站在不遠的地方,默默地凝望著自己。
她身邊的人,有的尖叫嘶吼,揮臂喝彩;有的狂熱激昂,愛意濃烈;有探尋,有鄙夷,有怯懦……
隻有她,一如既往地恬淡。
她一手握著水瓶,一手抱著他的外套,無欲,無爭,隻是身形筆直地站在那裡。陽光飛舞,吻上她稚氣的臉頰,打下一圈柔和的光暈。
他常年混跡於百花叢中,女人嬌慣他見過,女人甜美他見過,女人強悍他也見過,他隻是淺嘗輒止,並不沉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