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下雪,整座城市彌漫著微妙的氣氛,尤其是在宮牆裡頭。
不受寵的妃嬪連塊炭火也分不到,官階低下的官員衣不暖身,貧窮的百姓食不果腹。
如今的天下文有賢臣,武有內戚,國庫充盈,又有像戚家軍這般天降神兵,已然形成中興盛世。可無論在哪個時代,朝代的興盛都無法代替個人命運。
幾家歡喜幾家愁,皇親國戚亦是如此。
大殿之上,皇帝不談政事,隻話家常。
“阿堯啊,我給你賜的府邸可還滿意。”
“多謝陛下賜府,臣心滿意足。”
“嘖,哪能這麼容易滿足。”
皇上旁敲側擊道:“自從你北上回來就一直住在新府,可還住得慣啊?”
“住得慣。”
“哎呀……天氣冷了啊,你這府裡冷冷清清的,家裡也該有個暖被窩的人,你說是不?”
“回皇上,臣不怕冷。”
皇帝拍手叫好,“嗨呦,年輕人身體就是好啊!咱們男人最關鍵的時候也是這兩年,更該在這時候娶妻成家,說不準明年兒子都抱上了!”
薑還是老的辣,繼堯一時無言以對。
“咦……你是不是哪裡不對付?”皇帝一副很懂的樣子,“咱都是男人,我懂我懂,你還年輕,若是不行早些讓太醫看看,不對付也儘早治。”
“臣……沒病!”
皇帝明裡暗裡都提過多少回了,這家夥仍是如此死犟。
“那你跟我說說,你一個堂堂熱血男兒,沒病為何不娶妻啊?沙場也讓你去了,錦衣衛也乾得不錯,府邸也賜了,不就差一個老婆?”
繼堯果斷道:“回皇上,臣沒有不娶,隻是……”
皇帝追問:“隻是什麼?”
“隻是……時機未到。”
皇帝聽著大笑一聲,“哈哈哈,我可是頭一回聽聞娶老婆還得算時機。那這樣吧,朕賜你個小妾,等你算準了時機再娶個正妻便是。”
繼堯跪下說話:“請恕臣不得從命。”
皇帝收起笑意,淡然道:“朕可聽說,你一回來就從青樓綁了個女人回去。”
“臣府中缺個丫鬟,這才……”
“你不必解釋,朕也不想聽,你何止是缺一個?”
皇帝意味深長的說著:“你爹管不了你,朕也由著你,可你彆忘了自己還是個皇親國戚,你父親乃是成國公,亦是錦衣衛指揮使,有些事情由不得你造次。”
繼堯沉聲道:“皇上教訓得是,臣謹記於心。”
“罷了,你要是不願娶妻我也不逼你,隻是……你拿什麼來抵?”
“皇上隻管吩咐。”
“哼。”皇帝冷哼一聲,繼而道:“也沒什麼,你既然自立門戶,總得開府設宴慶祝一番。府是我賜的,你小子沒臉沒皮,我總得要個麵子。擇日開府設宴,請你爹到府上坐坐。”
“臣,遵旨。”縱使心中不情願,繼堯隻能遵從。
“行了,沒事就回去準備吧,記得挑個好日子。”
繼堯離開大殿,餘光往龍柱後頭匆匆瞥了一眼,刹那間,一隻銀魚從眼尾遊過。
殿門合攏,悄寂的殿中平白多了一人。
“那女子是何底細?”
那人輕聲回應:“陳姓,生自月港,自幼以刺繡為生,市井小民家底乾淨。”
“原來是個繡娘。”皇帝若有所思。
“錦衣衛近日可是把你查得緊?”
“是緊了些,倒也不礙事。”
“罷了,這小子一根筋,你隻管做你的事。”
那人垂首道:“奴才領命。”
繼堯站在大雪中回望大殿,路過的宮人不知他在看什麼,唯有他看見了那一條狡猾的銀魚。
他回到府裡,徑直往屋裡走去,這幾日他都回得早,人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頭咳個不停。
陳宛七生了場大病,初雪那日穿得單薄,先前又抓老鼠落水池裡,當晚就病倒了,一連燒了幾日。
“這會兒不好生歇著,瞎折騰什麼。”
繼堯踏進門就見她病懨懨的歪在大床上,手裡拿著針線有氣無力的縫著一對眼珠子。
這小漳娘體質差,平日看著活蹦亂跳,一生病就現出原形,一點都不禁折騰。
“無聊嘛。”
陳宛七躺了幾日,外頭風大雪大,繼堯不讓她出門,隻好拾起老本行仔細琢磨著。
“該乾活的時候正經事不乾,讓你休息又裝模作樣。”
“大人,我真不是裝,實在是不會。”
“哼。”
繼堯解開披風掛在一旁,坐在床邊烤著火,待身上的寒氣散退才坐近問著:“喝都藥了嗎?”
“喝了,我今日好很多,阿嚏——”
話還沒說完就打了個噴嚏,好在她下意識拿絹子捂住,陳宛七怕把病傳給他,挪著屁股往後縮了縮。
“這叫好多了?”
陳宛七辯解著:“我一早上都沒怎麼樣,你一來才開始流鼻涕。”
“嗬,又賴我?”
“我哪有!分明是你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