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
陳宛七直白道:“就是做下人,打雜工嘛。”
在這皇宮裡頭有一套自己的規矩,就像公司的規章製度,各個部門都是為老板服務,皇帝就是最大的BOSS。
社畜就像一根螺絲釘,哪怕安在古代宮廷也賊好使。
宮裡的工作對她來說並不難搞,難的是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在這魚龍混雜之地,有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有下三濫的小人。
有些部門的做事態度方法就特讓人惡心,為人更是沒品,譬如東廠那群死太監。
“姐姐倒是看得開。”
“害呀,看開些日子才好過點嘛。”陳宛七忽而轉頭看他,“對了,你主子是誰?”
李祈安刻意回避,卻聽她語重心長的說道:“你主子沒跟你說過,咱做下人的……出門在外也要抬頭挺胸的做人嗎?”
“奴才是個罪奴,身份下賤,沒有主子肯要我。”
李祈安眼裡蒙上一層陰霾,緩緩抬起頭,扭著生硬的脖子,轉眼看向她。
“阿七姐姐,你做我的主子好不好?”
兩人短暫的對視,陳宛七有些說不出話來,這要求多少是有些無語。
她又看了他一眼,李祈安直勾勾的看著她,竟是真的在期待。
“在這宮裡頭生存,沒有主子也挺酷的。”
李祈安聽不大懂她的話,隻覺得自己被潑了盆水。這水是溫的,不涼,可他也不開心。
陳宛七無奈的聳聳肩,“就是說,你很厲害。不過我當不了你的主子,我就是個宮女,日後也當不了娘娘,你還是另找一個潛力股吧。”
這皇宮裡不少宮女搖身一變就成了主子,可謂一夜飛升,李貴妃先前也隻是陳皇後身邊的宮女,如今兩人的境遇卻是天差地彆。
陳宛七以為,這小太監八成是想給自己謀條生路,找個潛力股搞好關係,日後受寵也能帶著他飛黃騰達。
可惜啊,他這什麼眼神,她根本就不是這塊料。
陳宛七見他又垂著頭悶悶不樂,定是希望落了空,像他這般“罪奴”,想必處境更加艱難。
“呐,你擦擦吧。”她遞了條白絹子給他。
李祈安沒有接,低頭盯著手中的金夜壺,好像要把頭埋進去似的。
他蒼白的說著:“這個東西是乾淨的,我也……”
陳宛七意識到他會錯了意,抬手伸到他嘴角,“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這裡流血啦。”
“哦。”李祈安抿了抿唇,仍是低聲下氣的說著:“多謝姐姐好意,但奴才是個罪……”
他還沒說完,陳宛七歎了聲氣,他便沒敢往下說。
“又……唉。”
陳宛七停下腳步,他就不再往前走。
“這裡我認得路,自己走就行了。”
李祈安垂著眼,瞥見一條白絹輕輕搭在他的小臂上。
“多謝你今日幫我帶路,我也幫不了你什麼,你自個保重吧。走路抬頭看著點,彆又撞到旁人還讓人打了。尤其是見了東廠那些個老太監就躲著些,他們不是啥好人。”
陳宛七說罷就走了,忍不住又回頭多交代一句:“哦對了,你若是真想找個主子,記得找個漂亮的。”
她說完便不再回頭,多年的社會經驗,早已讓她收起泛濫的同情心,漸漸成為一個冷漠的人,成為自己討厭的人,對誰都沒有耐心,包括對自己。
可她不可否認,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也曾有人幫過她,哪怕並沒什麼用,心裡也會好受一點。
李祈安揚起頭來,盯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再也藏不住陰暗的嘴臉。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剜了她的眼睛,如此她就看不見路,是不是就能帶著她一直走下去,甚至還能牽著她的手給她領路。
可那樣……就不漂亮了。
“嘖。”他輕扯嘴角,指尖拎起臂上的白絹子,自言自語的往回走,“阿七很漂亮啊,做我的主子,不好麼?”
庭院裡頭,方才在巷子裡扯高氣揚的太監跪在地上,自個掌著嘴。
李祈安踏入院中,嘴邊還掛著血跡。
“督主恕罪!小的該死!督主恕罪!”
李祈安徑直從他身邊掠過,金夜壺隨手丟在地上。
“這事辦得不錯,賞你了。”
地上的太監瞬間如釋重負,連滾帶爬的捧起夜壺,這可是純金的寶貝。
李祈安從櫃子裡取出小木盒,手裡的絹子就像一張白紙,同盒子裡的合歡圖比起來著實沒什麼意思,可他仍當做寶貝一樣整齊疊放。
滿桌的山珍海味他聞都不聞,自個飲了杯酒開懷大笑。
“統統給我拿去倒掉!本督要吃鹿鞭!哈哈哈哈!”
伺候的小太監全當他是瘋了,一個沒根的人吃什麼鹿鞭,就算他是西廠督主也長不出根來。
小太監撤走吃食,一群人急得團團轉,一時半會去哪搞鹿鞭來,若是不依著這死瘋子,定是要扒了他們的皮。
李祈安笑得沒完,眼裡儘是那小漳娘硬氣的姿態,這同初見之時很不一樣。
那時他亦不似今日這般地位,不過是隻路邊任人踐踏的螻蟻。
他的義父也姓李,曾經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太監,懇切勸諫卻失了帝心,又因東廠挑撥陷害,因此入了大獄,他亦受此牽連吃了不少苦頭。
一個被趕出宮門的太監連乞丐都不如,世人厭之,神明棄之。
銀魚離了水,到底該怎麼活。
沒有人會告訴他答案,根本也沒有人會蠢到同螻蟻說話。
“你要絹子不?”
……
“這叫漳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