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帕子刺眼灼目,紅絹子上繡著歪歪扭扭的圖騰,亦是甚濁目。
李祈安同陳宛七有過一麵之緣,那是他最狼狽的時候。
他落魄的徘徊在廟前,一顆心已是如同死水,唯一的念頭隻望義父早日出獄,可東廠那頭越發喪心病狂。
他真的要受不住了……
李祈安被趕出宮後,姓滕的好心留他在私宅裡做事,實則隻為折磨他。
他當然知道這是在報複,可他義父身陷大獄,根本彆無選擇。
沒人將他當做人看,他連太監腳下的一條狗都不如。
他的眼裡早已暗淡無光,習慣了被踐踏、輕賤、漠視……不被當做個人,以至於有人朝他靠近就本能的往後縮了縮。
陳宛七厚著臉皮伸手抵到他麵前,平等的招呼寺廟門口每一個過路人。
“要不要看看漳繡,你知道月港嘛?就是開放海禁的那地兒!”
李祈安一時手足無措,講話結結巴巴:“我……我嗎?”
“昂。”陳宛七將手中的絹子展開給他看,“你看看嘛。”
“這、這是?”
“一條蛇,在我們那裡蛇是祥瑞的圖騰。”
陳宛七自知技不如人,隻能多說些賣點,儘量吹得高大上些。
“你是怕蛇嗎?我還有彆的,要看嗎?”
陳宛七見他麵露難色,以為是怕蛇,正想推薦另一款就讓人婉拒了。
“不……不必了。”
“好吧……”
又是被拒絕的一天。
陳宛七剛轉過身,身後的人慌亂道:“我要!”
“嗯?”
她以為自己聽劈叉了,回眸看了他一眼。
李祈安拘謹道:“不用彆的,就要這個。”
再狡詐的商販也不會同乞丐做生意,他們甚至不配站在攤前,仿佛多看一眼就會臟了廉價的貨,更何況是隻殘缺的螻蟻,若是不慎爬在貨上,定是會被一把捏死。
那一瞬間,他隻覺得自己被當做一個人,一個正常的人,僅此便就夠了。
陳宛七看他穿得寒酸,倒也不臟,在她的認知裡,南方沿海地區的土豪穿著也不咋講究,那一出手都挺闊綽。
做銷售的切莫以貌取人,說不準哪天就踩了狗屎運,但顯然不會是今天。
這人渾身上下隻摸出幾了枚錢幣,實窮。
“夠,夠嗎?”
“夠了,不貴的。”
陳宛七心安理得的收了錢,蹲在角落裡樂開花,這是她在京城做的第一單生意,賺得不多,心裡也有一點小小的成就感。
李祈安小心翼翼的將紅帕子收好,仍是在廟前徘徊猶豫。
陳宛七見他還沒走,仔細打量一眼,又走上前道:“你是不是想進去拜拜啊?”
“我……”
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難處,輕笑道:“我可會了,你不會可以跟著學。”
陳宛七沒買香火,也沒點破他其實是買不起香火。
李祈安埋頭跟在她身後,走到每尊佛像麵前,隻見她雙手合十,嘴裡碎碎念著,虔誠的跪拜。
他有樣學樣的照做,一臉懵的同她走了一圈出來,仍是不安道:“姑娘,冒昧問一句,不燒香妥當嗎?”
“拜佛講的誠心,燒不燒香其實無所謂的,隻是一個心靈寄托嘛。”
李祈安聽不太懂,他壓根也沒什麼誠心,無非是如今的他除此之外,根本就做不了什麼。
令他沒想到的是,次日便迎來了祥瑞。
他有機會回到宮中做皇帝的狗,於一個罪奴而言,那就是天大的恩澤。
神明垂眼看人間,在他看來卻是一種蔑視,從未將世人放在同等的地位。
李祈安隻相信,給他帶來祥瑞的是那條紅帕子,以及那小漳娘的一顆誠心。
陳宛七一顆心七上八下,越往回走步子越發沉重,她感覺自己把事情辦砸了,回去該怎麼向李貴妃複命。
剛走到翊坤宮門口,正巧撞見東廠那群死太監走過來。
孟公公趾高氣揚的走在前頭,手裡抄著把大勺,走路隻用鼻孔看人,一見到陳宛七就質問道:“你這小漳娘去了何處!”
“我給貴妃娘娘辦事,何須同你稟明。”
孟公公身旁的一堆乾兒子立馬代為訓斥:“大膽,你可知孟公公是何身份?竟敢這麼跟乾爹說話!”
“知道。”陳宛七故意嗆道:“太監嘛!”
陳宛七讓他欺了一回,心裡還憋著一口惡氣,看到這閹人就不爽。
這姓孟的不過是個廚子出生,為人圓滑油膩,素愛做些花裡胡哨的吃食討皇帝歡心,皇帝吃的春丹便是他特地諂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