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平安歸 我好像想你小叔了。(1 / 2)

祭祖之日,挨家挨戶皆是起了個大早,天色未亮便簇擁街頭,道路兩旁擠滿平民百姓,跪拜於眾,鴉雀無聲。

黎明破曉,一行宮中的車馬緩緩行進於街頭,眾人俯首跪拜隻為沐得天子恩澤,殊不知龍轎裡坐的人並非是真龍天子。

今年仍是成國公代為祭祖,皇帝甚至都不露麵,頒布一道聖旨,一切都交由國公代勞。

傳旨當日,奉旨前來的是李祈安,那日陳宛七也在府中,見他一身錦衣玉帛,早已不似當初在巷子裡遭人耳光的小太監,光鮮的綢緞恰恰反襯出眉眼間的陰鷙,越是奪目影子越深。

成國公接過聖旨,麵色很是難看,當即進宮麵聖。

陳宛七也聽出這道旨意頗為奇怪,如今李祈安是高首輔的人,話裡話外更像是高家的意思,這分明是在試探成國公的態度。

若是不遵,那便是違抗聖旨,若是遵從,豈非與高家為營。

成國公進宮麵聖,卻是連皇帝的臉都沒見著,一時進退兩難。自從承襲爵位掌管錦衣衛,一路走來甚是不易,縱使朱家與皇家如同至親,可麵對言官彈劾朝堂紛爭,每一步亦是如履薄冰。

位高權重者畏人言,父子之間尚且心生間隙,更何況是沒有血親之緣。

如今成國公年事已高,早已不過問朝堂之事,可眼下朝政瞬息萬變,大廈將傾獨木難支。

這是他最後一次代行天子之職。

祭祖過後,成國公一病不起。

這回病來如山倒,老人家得了三高藥也不好好吃,還時常借酒消愁,朱時泰作為兒子拿他也沒辦法,隻能請二叔過來規勸。

鎮撫使說沒兩句就吵起來,到頭來兩兄弟又一起喝上,沒過幾日,鎮撫使也病倒了。

一連數月,成國公的病也不見好,大夫勸他放寬心在府中靜養,他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陳宛七時常去廟裡祈福,古往今來,凡人一旦遇上病痛,神明便成了信徒的醫者。

除此之外,心裡還有更為牽掛之人,她平日裡不會表現出來,可一想到繼堯在外麵奔波,一顆心就七上八下。

聽聞近來江浙一帶倭寇猖獗,京城的不少生意人也深受其害。繼堯此行離京除了奉命監督陸繹,更為重要的是暗訪地方官吏是否與倭寇勾結,而白蓮教餘孽逃到南邊更是蠢蠢欲動。

陳宛七做過幾回噩夢,夢裡的他渾身是血,她不敢多想,也幫不了他什麼,隻能不停的祈禱。

“神明在上,保佑吾夫繼堯平安歸來。”

虔誠的祈願,隻盼能如她所願。

可越是如此,心中越是不安,神明似乎從不會對她偏愛。

在遍地神明的月港,她差點就被送入鬼門關。

更何況,京城裡頭的神仙與她並不熟絡。

唯一對她偏愛的,從始至終,隻有他。

“阿七啊,許的什麼願?”

陳宛七起身回眸,撞見身後那道陰鷙的目光,立於廟宇之中,宛若身處地獄。

“李督主。”

陳宛七禮貌的行禮,隨即從他身旁擦身而過。

他的眼中含著一絲落寞,抬手抓緊她的臂彎。

“阿七,本督難得有空,想同你敘敘舊。”

陳宛七擰眉道:“李督主,請你收手。”

他緊捏著她不放,手中握得更緊了些,“出宮這麼久,你這身上也沒多長點肉,朱繼堯可是對你不好?”

“沒有的事,鬆手。”她肅然道:“請李督主自重!”

“怕什麼?這兒又沒有旁人,不會壞了朱夫人的聲譽。”

李祈安鬆開手,陳宛七轉眼看去,往日廟裡香客眾多,今日竟是連個人影都沒有。

“李祈安,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不緊不慢的說著:“上回在國公府,我本有話想同你說,可你卻裝作不認得我。難不成這國公府的門第,本督入不得?”

“你想多了,督主奉命前來,一介平民豈可過問,況且……該說的都說了,我也無話同你說。”陳宛七坦然道:“再者,高府的門第,我也高攀不上。”

“好一個高府的門第。”李祈安輕嘲著:“你也看得出高家有意與國公府深交,你我也算舊實,何必如此避嫌?多說兩句本督愛聽的話,本督在高首輔麵前也說得上話。”

“李祈安,我不懂朝廷之事,也不想與你有所牽扯。”

“不想與我有所牽扯?”他眼中一沉,漠然道:“也是,阿七如今嫁人了。可你莫要忘了,所嫁何人?”

“我當然知道自己嫁的人是誰,他是我丈夫。”

李祈眼擋在她身前,嘴角勾起一抹詭笑,不屑道:“嫁個凡夫俗子都比嫁給錦衣衛強,尤其是在北鎮撫司當差,怕是死在哪都不曉得。”

他俯視著她,饒有興致的觀察她臉上的表情,“不過,本督倒是樂意看到你喪夫,到時……”

陳宛七抬起頭來,眼中沒他意料中的慌亂,反倒是尤為平靜。

“李祈安,你若是想說這些話來嚇我,大可不必。我身為錦衣衛的妻子,自然承受得住,若他身首異處,我也會去給他收屍。”

“哈哈哈!好啊!”

李祈安忽然大笑幾聲,轉眼收起笑意,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俯身靠在她耳邊,悠揚的音色猶如鬼厲一般低吟。

“眼下陸繹落難,他也曾是個錦衣衛,這些年沒少得罪人。你夫君奉命監視,待他回來,你要不要問問,究竟有多少人想要陸繹的命,又有多少人想要他朱繼堯的命?”

他抬起身,注視著眼前的神像,虔誠一拜。

“前陣子我為你求過一卦,你可知菩薩有何指示?”他掐指一算,眼中充滿戲謔,“阿七,你生來命苦,又與修羅結緣,不得佛祖庇佑。若想改命,必斬修羅,棄姻緣。命裡……喪夫。”

“夠了!”陳宛七攥緊手心,不想再與他多廢口舌,“李祈安,你沒救了。”

她失望離去,他終於從她眼中看到對自己的厭棄,卻又不似旁人那般厭惡。

他曾在義父的眼中見過這樣的目光,那是對他那無可救藥的厭憐,這比任何人對他的鄙夷都更加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