搗碎 “我太臟,你彆抱我。”(1 / 2)

陰雲密布,暴雨驟臨。

雨簾垂掛廟庵門前,誦經聲回蕩金殿,信徒隻見天道,望不見泥濘的人道。

蛤魚躍過水窪,車輪深陷泥濘,裹著肮臟的淤泥印在皇城腳下,再度陷入深淵。

孩提踏水嬉戲,身後一片陰影落下,回眸撞見一架拉車,貨板上堆疊著一口口棺材,宛若白骨堆成的高山,扣響這黑漆漆的天。

男人披著蓑衣,臉色比這天還要陰暗,恰似從地獄而來的黑麵神。

“嗚哇。”

陣陣啼哭淹沒在暴雨之中,仿佛在為白骨哭喪。

一坑死水飛濺,弄臟鞋上的珠翠。

屋裡煮著熱酒,勾來紅塵裡的俗人。

國公府的老夫人難得露麵,成國公一同在廟中齋戒,一家上下住在廟中祈福,陳宛七雖是信神弄鬼,但在廟裡住不習慣,找個借口偷溜回來。

一個人在府裡待得無聊,跑來找談曇廝混。

談曇剛煮好熱酒就見她跟餓鬼似的屁顛跑來。

“這麼晚你怎麼跑來了?”

“我就知道你偷喝酒,過來討口酒喝。”

“我這是飲酒驅寒,你呀就屬嘴饞。”

陳宛七咦了她一眼,“嘖,沒品位,我哪裡是嘴饞,這叫借酒消愁嘛。”

“怎麼,你家大人回來,你還不高興了?”

“他還沒回來呢。”

談曇伸手給她倒酒,“我今日去藥房抓藥,正好瞧見你府裡的那呆子也抓了不少藥,我還以為你家大人回來又受傷了。”

“阿立?”

“可不就是。”

陳宛七盯著杯裡的熱酒,尚未斟滿,慌忙起身道:“談啊,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找你喝酒!”

“阿七,傘沒拿!”

陳宛七早已衝進雨中,聽不見身後的喊聲,隻聽見劇烈跳動的心跳,一路不安的回到朱府。

府邸大門前懸掛著一縷白布,陳宛七仰頭望著那塊陌生的牌匾,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回錯了地方。

她深吸一口氣,強撐著發軟的雙腿,緩緩踏入大門。

放眼望去,院裡一片死寂,地上停了八口棺材。

陳宛七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腦袋一片空白,木楞的靠到棺材邊上,一隻棺材板沒蓋緊,稍稍露出一條細縫,散發出濃濃的惡臭。

她往裡探了一眼,探見一截沒有手臂的斷袖,以及一枚她曾親手繡過的香囊。

“啊……”

陳宛七無力的癱坐在地上,聲音卡在喉嚨裡喊不出來,堵得心裡難受得很,緊緊捂著胸口。

有人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回過神來才看到阿立擔憂的目光。

“夫人。”阿立鄭重的說道:“大人今日獨自回來,他說……府裡陰氣重,怕對你的身子不好,不想讓你知道的。”

“他……獨自回來?”

陳宛七望著院裡的八口棺材,當日隨他一同離京的還有他們,沒想到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回來。

“到底……到底怎麼回事?”

“陸大人在浙江遭仇人報複,大人自然不會坐視不管,結果……”阿立不忍再往下說,眼看也快崩潰了,一雙手悄無聲息的覆上他的眼睛。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什麼也看不見。

阿正站在他身後,抬手捂著他的雙眼,掌心一片濕潤。

陳宛七不安道:“阿正,這裡交給你,我去陪著他,他不能一個人待著。”

阿正頷首道:“大人在書房。”

陳宛七跑到書房前,房門半掩著,裡頭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音。

她吐了口氣,極力平複著心境,輕喚道:“阿堯,是我。”

細碎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即令人頭皮發麻,不知他在做些什麼。

陳宛七緩緩推開房門,踏入昏暗的書房,腳邊散落一堆廢紙,宣紙上寫滿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承茂、銀魁、嘉漢、顧武、茂生、陸武、風槐、秉城……每一個名字都刺痛人心。

她垂眼探向地上那道落寞的背影。

繼堯蹲在地上,身旁簇擁著幾個靈牌,一筆一劃在牌位上刻著字,怎麼刻也刻不好,隻能不停的重刻。

“阿堯,你還好嗎?”

陳宛七蹲在他麵前,掃過他滲血的甲縫,目光落在他煞白的臉上。

繼堯抬起頭來,對著她無聲的笑了笑,“你在家裡還好麼?”

“我……很好。”

“那就好。”

他又低下頭,若無其事的說著:“阿七,你先回去吧。”

“回哪啊?這裡就是我家啊……”

她小心翼翼的碰觸他,繼堯微微一顫,下意識的往後縮。

陳宛七傾身將他擁入懷中,緊緊抱著他。

繼堯呆滯的一動不動,怯怯的呢喃著:“我太臟,你彆抱我。”

“我不嫌棄你。”

陳宛七用力抱緊他,他還是那麼的高大,稍稍一動就能把她掙脫,可他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仿佛整個人都要碎了。

她擁抱著他寬厚的肩膀,試圖將他的碎片捧在懷裡拚湊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