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阿三,去給小姐叫晚餐!”
“權叔,不如就多買點,大家坐下來一起吃吧。”
“小姐不必擔心他們。”
“沒關係的,就這麼一小會兒。他們站了一天了,也該休息一下了。”
看著權叔還是有些僵硬的表情,子瑜有些無奈,“我是小姐,他們得聽我的。我這就叫他們進來!”
權叔略一愣,隻能做出了讓步。不過卻在他們進來後自己站到了外麵。
“你們是叫阿三,阿四嗎?好可愛的名字。子瑜見他們愣愣地站在對麵,便招呼起了他們。
“小姐真會說笑。我們兩兄弟從小無父無母,整日在街上打混,因此就起了這諢名。”
子瑜笑笑,不知道該說什麼,從小無父無母,也是兩個可憐的孩子。忽然間想起,如果自己沒有沈家的收留,沒有父親派他們來接自己,自己現在又會流落在哪裡呢?
“那你們快坐下來吃點東西吧,站了一天了。”
“小姐,我們沒關係。您先吃,我們等會再吃就可以了。”阿三忙擺著手說,還不安地瞟了一眼外麵的權叔。
“彆管他,我會幫他留著的,你們先吃啊。站了一天也累了,快坐下吧!”
子瑜加重了口氣。心想,這陸家的規矩可真多,連個下人都如此難纏。
也許是食物不對胃口,也可能是心裡還不太安定,子瑜竟沒有一點食欲。那兩個人倒是吃著吃著就和子瑜聊開了。
從上海灘上好吃的聊到好玩的,從臟亂貧窮的碼頭聊到了夜夜笙歌的舞廳飯店,從電影公司的明星講到霞飛路上的交際花,子瑜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對於那個充滿了陌生的世界,她心裡還是一片空白,很想了解,又很怕了解。
“哥,你就彆說那麼多了,子瑜小姐去了,自然就知道了。”阿四推了下阿三。
“是啊,是啊,小姐,等到了上海,一定讓少爺他們帶你出去玩個夠,少爺他哪都熟。”阿四滿臉的激動神色。
“少爺?”子瑜有些疑惑地問了句。
“是啊。我們的子軒少爺,他可是號稱上海舞王呢!上海灘那些公子哥兒就數我們少爺最風流倜儻,英俊瀟灑了。小姐去了就知道了。”阿四滿臉的崇拜神色。
“是啊,還有我們的子珊小姐,她和你差不多大。不過脾氣就不像您這麼好了。”阿四衝子瑜做了個奇怪的表情。
陸子軒,陸子珊,子瑜現在才反應過來要麵對的不是父親一個人,可能是一大家子人。可能那邊已經是其樂融融的一家,那自己究竟該以怎樣的身份介入呢?
權叔開門進來那會,外麵車廂傳來一陣騷亂聲。子瑜好像聽到熱水瓶打破的聲音,然後就是打鬥的聲音。忽然間,車廂們被撞開,權叔還沒來得及上前阻攔,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就闖了進來,看著車廂裡的人似乎也是一臉的驚愕。
權叔一步上前,馬上把他的反手鎖住,抬腳一踢,那男孩就跪倒在地上。動作快得子瑜都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門外的男人想衝進來,卻硬是被阿三阿四這兩個門神的眼神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隻在那罵著一些難聽的話,“小赤佬,瞎了你的狗眼了,竟然敢偷老子的東西!有種的出來和老子單挑啊!”
他罵的話子瑜雖然大半聽不太懂,但也覺得汙穢不堪,所以不自覺得皺了皺眉。
權叔瞪了門口那人一眼,那個男人也許是看著權叔不像一般人,衝他諂媚地笑了笑,“老爺,這小子偷了我的東西,我隻是教訓教訓他。”
權叔有些不耐煩地說了一聲,“阿三!”
子瑜看著那個凶神惡煞的男人立刻被阿三拖了出去,隻能大喊一聲,“趕了便好,彆傷了他!”
地上的少年這會子抬起了頭,看著子瑜。子瑜也看著他,眼神交彙處,子瑜竟發現了那有些凶神惡煞的眼神背後竟然是如此清澈的眸子。他的臉上雖然很臟,但眼神裡卻透著一股子堅忍,不像一般的窮人家的孩子。子瑜看他的衣服雖然有些臟破,但料子明顯還不錯,有點像阿三阿四他們的衣服,很像是突然遇難的。
看著他麵有饑色,子瑜就問了聲,“這位哥哥,你要不要吃點東西?”說著指了指餐桌上剩下的東西,“這些都沒人碰過。”
很分明的咽口水的聲音,傳來的聲音卻很倔強,“放了我。”
“權叔,放了他吧。”
“小姐,這不好…”話沒說完,那男孩竟掙脫了出來,跑到餐桌邊拿了兩個饅頭就飛跑出去。
阿四似乎想衝出去抓住他,子瑜說,“算了,不礙事的,他大概也是餓了。”
“小姐,那小子太囂張了吧。”阿四還有些憤憤不平。
子瑜笑笑沒有再說話,腦子裡卻都是剛剛那個男孩的眼神,是憤怒,還是仇恨?他也和自己差不多大,怎麼會流落到這般田地呢?
算了,不去想了,自己的事已經足夠費心了。子瑜搖了搖頭,重新坐了下來。
看著子瑜明顯有些憂心的神色,權叔在一邊冷冷地說,“這樣的孩子,上海灘每天都得餓死成百個,小姐要是為這點小事糾結的話,那就不值得了。”
子瑜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他竟然能用如此平淡的語氣和自己說這樣的話。難道是麻木了嗎?
權叔說,火車明天早上就能到站,那個地方,真的就要到了嗎?陸子瑜心中忐忑地想著。
而此刻的上海灘也在風起雲湧著,軍閥,政客,□□,商會,租界,從西裝革履的紳士,身著長裙高跟鞋的摩登女郎到黃浦江邊整日扛包賣梨的小工,整日打打殺殺的小混混都被卷入這一場空前的風雲之中。表麵的風平浪靜卻深藏著暗湧,誰都想在那個黃金遍地,燈紅酒綠的繁華地呼風喚雨,可這權勢與金錢的代價卻是沉重的。也許上一秒是匪,下一秒就成了王,上一秒是王,下一秒就變作了鬼。
歸結到底,這一切背後的理由竟是如此簡單,隻是為了在這裡活下去,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活下去而已。但又是誰在操縱著這一切,黃浦江畔那棟高樓裡,那個在辦公室麵對夕陽而立的背影漸漸隱沒進了夜色。而在城市的另一頭,歡歌四起,又開始了這夜上海的精彩紛呈。
這是生命狂歡,人們像是走在絕路一般地在狂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