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瑜和周正母親是前後腳來的，周顯慶幸他嫂子先走了一步，不然又得編派一堆胡話出來搪塞，他一手提著東西，一手撐在紅漆大門上，滿臉意外地瞪著劉成瑜。

他這老宅子是個正座二進的四合院，還是當地的保護建築，原本那些新交的朋友都是想來拜訪，可周顯極煩待客，任誰來了都隻能討個沒趣回去，久而久之便也沒有人來了，周顯也正好訂了個在家不待客的規矩，這宅子便靜得跟古井一般無二了，周正可就耐不住寂寞，就跟腳底踩了風火輪似地往外頭竄。

劉成瑜穿了件深青色的汗衫，風塵仆仆地像是趕了好久的路，他沒有開口說話，卻是一幅非進不可的姿態。兩個人對峙似地站了好一會，才聽劉成瑜說道：“我聽老鐵說周正病了。”

周顯撇了下嘴，說，“他老娘剛剛才來看過他，你們都來晚了，他早好了。”

“我去瞧瞧他。”

周顯為難地抓了抓後腦上的小辮，終於還是側身讓他進去了，等劉成瑜進了門，就與他並排走著，說道：“我也不知道他在你們那裡聽著什麼了，好像連老鐵的電話也不接了，你們也彆帶壞了他，我也不明白怎麼這事七拐八拐的你倒要當起他的師傅來，要知道周正他好歹也是個教師，你按理還得叫他一聲周老師呢，可他偏又是個缺心眼，你想來也知道他如何被弄到這邊來，我哥嫂可千叮萬囑要我看緊著他的！”

劉成瑜不語，隻是側過臉，一道目光銳利地劃過周顯的臉，又走了幾步，他卻笑了，說，“那你任務可不輕，得把他看緊了。”

“瞧你說的，我要真能看得住周正那小子，他還會和那曆史老師混一起？他還會三天兩頭往你們六如堂那邊跑？你們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說得自己倒像是老實人了。”劉成瑜打趣。

“哎，你這孩子，啥時也學著二開始貧了？”

“你也彆和我提寶二爺了！”劉成瑜去推周正的房門，一指伸到唇角邊示意周顯彆再說話。

周正聽到房門響動，轉頭看過來，四目相接，周正愣了一下。

“周正，瞧是你學生來了！”周顯撩著藏青色的夏布門簾，探進半個腦袋。

“你來這兒做什麼？”周正猛地直起身來。

劉成瑜撲克牌似的臉突然又笑了起來，周正還來不及細瞧，他已經走到了跟前，分彆不過十日，那家夥竟看上去帶回了一臉的滄桑，他開口就問：“老鐵說你不願學了？是真的？”

周正不知為何心中又不快起來，方才明明還有一絲細小的驚喜從心底裡冒出來，他避開他視線，答道：“那些書我又看不進去，不學就不學罷了，反正現在我也沒以前那麼有興趣了。”

“你的興趣就是去玩老虎機嗎？”劉成瑜在剛才周正母親坐過的床沿坐了下來。

“你小子隻會亂說！”周正被踩著尾巴似地跳起來。

“病也早好了吧！”劉成瑜還是波瀾不驚的坐著，隻是眼角依舊蓄滿了笑意，又說，“我知道你那天遇到了寶二爺，老鐵說你像醉了酒駕了筋鬥雲一樣離開的六如堂，我就知道你聽了不該聽的東西，那個二爺的嘴巴一天到晚就隻會惹禍。”

周正還有將頭扭著對著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講什麼，隻知道這一開口便是錯的，句句都是錯的，索性就憋回肚子裡不說了。

“那天寶二爺到底和你說了什麼？”劉成瑜上來便是這麼一句。

“也沒說什麼，”周正懶懶地瞥了他一眼，“隻是說你們這圈裡風氣不太好。”

“那不是連他自己一塊罵進去了，你知不知道，你隻要一編起謊話，耳朵就會紅。”劉成瑜也不打算再問了，便傾過身，一手輕輕地觸了觸周正的耳垂，一手便要兜過去攬他的肩。

周正往邊上一靠，劉成瑜那一抱就落空了。

“病好了就趕緊出來走動走動，彆跟個姑娘似的老賴在床上。”劉成瑜怏怏地收回手，神情也沒有半分的尷尬。

“呸！”周正啐了一口，立刻將身邊的一條薄毯一直拉至胸口，道：“大爺我就偏要躺著了！”

“老師要躺著就躺著好了。”劉成瑜彎腰拾起周正落在地上的一本畫冊，展開來一看，是幅《朝元仙仗圖》，圖中所繪是五方帝君和眾仙去朝見道教最高天神元始天尊的情景，冊中還夾了一張紙片，上麵寫著尺寸大小，心想周顯興許受人所托在仿這畫卷，不過這類東西仿來並無太大價值，收藏似乎也不妥，最好的去處便是供師範院校的學生臨摹筆法和細節罷了，再一想，周顯近來也不肯接太多的活了，這人居然也有錢賺夠的時候，真是件怪事。

待他回神，見周正一幅賴皮樣，就低頭伸手從自己脖子上取了一件東西下來，是一個玉牌，擱在自己手心裡，朝上那一麵浮雕極其精細，刀法靈動，上頭的一尾魚好似活的一樣，乘著周正不備，他將那玉牌子往周正脖子裡一套，塞進他的衣領裡，然後隔著薄薄的衣料摸索著，按到了那玉牌上，道：“這次去江西老頭子給我的，說是覓著的好東西，這上麵有一條魚，我名字裡有瑜，往後我就天天待在你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