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為什麼會和蜜柑一起大笑？
因為得知真相？
因為釋然？
還是因為那種荒誕無知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我現在又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因為自己被利用？
因為丸井的把戲？
因為蜜柑的傷心？
還是因為……原以為和他們最親近的自己，才是一個從頭至尾什麼都不知道，連柳仙人也不如的醬油瓶？
明明，我們是那麼的要好。
可為什麼，關於你們的秘密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丸井的聲音還在繼續，輕得無法讓人忽視。我閉上眼睛不再研究對麵地上小石子的數量，任丸井的聲音開始戳破耳膜，墜落入心。
“我到底應該怎麼做？”
丸井垂著嘴角著問我，可我們都知道自己真正想問的，都不是對方。
“隻要你一走開，整個氣氛一下子就變的好奇怪。你不在一旁吐槽，我根本無法和蜜柑溝通……除了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
真是個笨蛋……
我不由自主地搖搖頭，想起每次自己“出差”回來後，蜜柑臉上淡淡的粉紅和文太突然高漲的情緒，二話不說直接在心裡把笨蛋前麵的量詞改成“兩個”。
“隻有我們兩個的時候，我都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我和她講網球的事，每次我都講得很HIGH,可我知道她並沒有聽懂，卻依然裝得很開心。”
開心是裝不來的！蠢材！
我單手扶額，雖然心裡依然有著暴戾之氣盤旋，但身體卻無力發泄。
要是開心那麼好裝……那多少喜劇大師要失業啊……
“所以我想……如果，如果有那麼一件事，隻有我和她才知道的事，可以讓我們一直聊下去那該多好。”
不好的預感……
我本能地轉過頭瞪了丸井一眼。那家夥似乎預料到我會有如此反應，隻是定定地接受了我目光裡全部的控訴，然後垂下頭繼續告誡。
“告白的事情，其實我已經計劃了很久，可每次話到嘴邊卻總是說不出。要是……告白失敗了怎麼辦，要是我給蜜柑帶來了困擾怎麼辦。”
“……你就不會直接和我說嗎？你要是和我說了，我一準幫忙的啊……我幫你們做了那麼多鋪墊，難道還怕我臨門一腳把龍門給踹了嗎……”
“就是因為我知道我才不想再麻煩你。以前給你惹了不少額外的麻煩都是因為我的問題，況且……你和蜜柑又那麼好……所以，這次我想，我一定自己解決，無論如何都要！”
“……”
“那天，我約了蜜柑在教室見，明明一切都計劃妥當了，可，可我在最關鍵的地方卡殼了。”
“……。”
“好不容易把話說了一半……但還沒等我說最重要的兩個字柳突然跑了進來……”
“……他為什麼會在？”無法再壓抑自己的好奇，我不禁插話。
“……他是來找我商量我比賽前的訓練菜單……”
“囧！但就算柳突然出現了這和你告白又有什麼關係？！沒說完就繼續說啊！”如果撞牆是樣技術活，我現在心甘情願地想去將該技術演練一百次。
此外，要是以後哪天想不開了打算告白什麼的，一定要先偵查好環境並在入口處立塊：使用中勿擾的牌子。
“你試試告白說到一半突然被打斷啊！你知不知道積累一次勇氣要多久？！”
一分鐘前還在演繹悲情王子的丸井終於被我無限鄙視的神情給刺激到了，壓抑了整晚的情緒瞬間爆發，悲涼氣息頓時一掃而空，連聲線拔高不少。
“那你到底說了什麼啊！” 聞得對方音調一提，我的情緒也條件反射地高亢了。
“我本來想說‘我喜歡的人是你’啊！”
“結果呢？！”
“結果我說……‘我喜歡的人’是你……”
“……哈？”
“一時情急……”
“丫的……你以為這種理由我會接受嗎？！你都多大的人了還會說著這樣的謊！沒說完就繼續說啊！說錯了趕緊道歉改過來啊？！”
“你根本就不懂！”咆哮聲在耳邊炸開，震得我不由得退後一小步。等自己反應過來，咬牙切齒地扭頭正準備咆哮回去的時候，丸井的臉在我視網膜上的一晃，醞釀在心的咆哮卻瞬間被梗塞於喉嚨。
“你又沒有告白過你怎麼知道！你什麼都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那時有多緊張！被打斷了的告白怎麼進行得下去？！我腦子裡完全就是一片空白隻想快點將一切推回正軌！所以我就……”
“你說什麼？”
呼吸乍停，血液停止了流動。
那兩個字如同最惡毒的咒語將我釘在原地，什麼暴戾，什麼怒氣，什麼糾結一下子都凝結成冰，被丸井的那句話狠狠敲碎，粉塵滿地。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丸井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拚命地甩著手卻無法了結那句還在嘴裡醞釀的解釋。
覆水難收後悔無用，針紮著胸口那塊軟肉的疼得讓人瘋狂地焦躁，結痂的傷口再次流血，痛得壓抑不住心底的呐喊。
瘋了，一切都瘋了。
如果不是丸井瘋了，就是我瘋了，或者這個世界都瘋了。
“你走。”
“我不是故意的！抱歉！我隻是……”
“走!”
碰！
木門在身後顫抖，我踢掉腳上的木屐坐在玄關的地板上，眼睛一陣一陣地發酸。
門的另一邊了無聲息，我不知道丸井是不是還站在那裡，絞著手，一臉焦急著猶豫要不要敲門。鞋櫃上的座鐘滴答滴答地將寂靜驅散，調律著心跳。然而即使是如此精準的節拍，也無法將心情調歸平靜。
最終，那木門還是沒有響起。我沒有開門去偷窺外麵的勇氣，但我知道丸井一定還站在原地，隻是不知道他的臉上是否還帶著雙重的悔意。
憑什麼丸井就可以那樣地衝著自己嚷嚷。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為什麼自己會發那麼大的火。
喜歡就告白啊，告白就答應啊，答應就交往啊。
明明隻是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的故事，為什麼要兜這麼大一個圈子，還要將我圈入其內。
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介意充當一次小醜，隻要最後你們能攜手一起。
可為什麼老是要向我道歉。
可為什麼要強加給我那麼多對不起。
丸井文太這隻豬……明明之前答應過我不會再提那件事……憑什麼說人家沒有告白就不懂那種在寂靜中期待，默默注視的心情……
你才是傻瓜。
你才根本什麼都不懂……
你都不知道當時我有多想……
明明都不關我的事，明明我隻是個打醬油的，可為什麼……我覺得自己好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