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抬起頭來,正看見父親那雙狹長的眼睛裡溫柔的愛意。
然而,父親終究沒有實現他的諾言,而那屏價值連城的“龍鳳呈祥”也沒有給她當嫁妝。一朝一夕之間,權傾天下的阮家就落末了。父親被副將誣陷通敵大罪,當斬九族。
接過聖旨的前夜,父親的舊部冒著生命危險,潛入阮家府第通知了父親,並將他們姐弟接走。臨行之前,父親親自抱鸞鳳上馬。那樣一個豪氣勃發的男人,即便是在驚天動地的戰場上也從未展現出一份懼意,卻在她麵前淚如雨下,哽咽著聲音說:“從今往後,你們便不是阮家人!”
鸞鳳和弟弟被父親的舊部欄在懷裡,馬兒飛奔而去。她回過頭來,看著父親挺拔的身軀昂然地佇立在風中,最終消失在淒淒的夜色裡。
鸞鳳帶著弟弟經過數月的逃亡,從南向北,途中路過不少城鎮。身上的錢財很快就已用儘,她帶著弟弟在街頭乞討。大概是吃了不潔淨的東西,弟弟當夜就發起了高燒,昏迷不醒。鸞鳳半夜三更裡從城外的破廟一直跑了兩個時辰,跑到了城裡的郎中的家裡。
“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啊!”她哭喊著,敲破了手,薄薄的一層血色染上木門。
門開了,郎中的小徒弟一腳把她踢出門外,斜著眼睛打量著她。
“走開走開!小乞丐!付不起銀子就休想師傅出診!”
她坐在地上,天開始下起滂沱大雨,瞬間澆透了全身。
“你弟弟在哪裡?”
身後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她驀然轉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精瘦的男人,黑衣黑褲,背上掛了一把長劍。
“在城外破廟裡。”她無暇顧及眼前人的身份,直言相告。
他沉默地點點頭,背起她,在夜雨中疾飛。那是輕功,父親也在她麵前施展過。
男子非常精通醫術,僅僅是幾根金針針灸下去弟弟便安穩下來。然後他又從自己身上取出一劑藥粉,為弟弟服了下去。
夜終於散去了,鸞鳳在一邊忐忑不安地守候了一個晚上,眼睛紅腫疲憊。
“弟弟他…”
“服過藥了,他會痊愈,現在隻是身子虛弱。”那男人回答,“你們是什麼來曆,怎麼會流落如此?”
鸞鳳一怔,痛苦瞬間竄上心頭。她搖搖頭,不肯說話,怕被他識破了身份。那男人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再追問。
“前麵的關卡很嚴,聽說是逃了兩個欽犯。你們兩個出城要小心。”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鸞鳳驚慌地叫出聲來,“欽犯?有沒有說是誰?”
“前平川大將軍的兩個孩子,阮鸞鳳,還有阮清明。”
鸞鳳睜大眼睛,踉蹌地倒退一步,“怎麼可能…”
那男子回首,“頂替的那對孩子被發現是冒牌的,現在那兩個阮家後代已被通緝。 ”
鸞鳳絕望地坐倒在地,淚水倉皇地掉落。天下之大,竟沒有他們姐弟倆人的容身之處。
“幫我!”她嘶啞著嗓子,像是抓著唯一的救星。鸞鳳知道她的要求很無理,也很不謹慎。她甚至都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誰。
其實那男子早已為阮清明診治的時候就將眼前兩人的身份看穿。兩個不過十幾歲的孩子孤身在外,雖然身無分文,可是舉止卻顯露出富貴人家才有的教養。再看他們外衣狼狽不堪,然而那男孩的內衫是上好的緞子做的。他剛剛下山的時候就看見了阮家兩個孩子的通緝畫像,再加上鸞鳳不肯說明身世,他便已經明了一切。
他淡淡地瞥了鸞鳳一眼,說道:“我沒法幫你。即使能夠救你們一時,你們也躲不過官府層層追查。要保證你們倆人的平安,就要替你們重新造出身份。”
“那誰能幫我?”
他沉默了半晌,斜眸看著鸞鳳,仿佛在權衡眼前的女孩是否有足夠的骨格膽量。然後他口中緩緩地念出三個字:“葬月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