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泠舟定定凝著她。
隔著二弟的肩頭,他和他的未婚妻子遙遙相望,似乎有根細細絲線牽引著,一時二人都忘了挪開目光。
不約而同地,想起昨夜夢境。
起初他像哄妹妹一樣把她抱在懷裡,凝著她雙眼,哄著“乖孩子,彆哭了”。
本是無比溫馨的一個夢,可隨後……
他們在錦被之下緊密相擁,纖弱少女被高挑健壯的青年擎住腦袋,一雙手臂柔弱無骨,搭在他後頸。
舌尖勾纏的力度漸增,纖柔玉手越發無力,羅帳內呼吸交錯,斷斷續續。
此刻看著大表兄,崔寄夢仿佛回到了夢裡,後腦勺被大掌扣壓住,狠狠奪去彼此呼吸,快要窒息的感覺無比真實。
那是一種夾帶著羞恥感的放縱。
她是二表兄的未婚妻子,不該夢見和未來夫兄擁吻。可如今她被二表兄摟在懷裡,羞恥感卻比昨夜夢裡更甚。
好像她當著大表兄的麵,背叛了他。
崔寄夢沒來由的慌亂。
她推了推謝泠嶼,可他臂膀結實有力,根本無法撼動,少年雙眼略顯迷離,帶著癡迷正朝她低下頭……
越來越近,鼻尖即將相貼。
崔寄夢恍若未覺,懵然與謝泠舟對望著,隨即清楚地看到大表兄皺了皺眉,淡漠眼神裡閃過一絲微諷。
她驟然清醒過來,那是夢,現實中他們毫無瓜葛,他不是夢裡那個會安慰著她,會輕柔吻去她眼淚的青年。
現實中的大表兄克己複禮,怎會和她裹入同一床被子裡,還含著她唇舌不放。
莫大的羞臊衝擊著她,在謝泠嶼的唇快要觸到她時,崔寄夢忽地像個鴕鳥一般,把臉埋入少年肩頭。
謝泠嶼並不知道兄長就在自己身後一丈遠的處,隻當表妹在害羞,覺著她埋在他肩頭怪可愛的,便伸手摸了摸她後腦。
“好表妹,怪我唐突了。”
崔寄夢當了好一會的縮頭烏龜,再抬頭時,謝泠舟早已離去。
因這一個小意外,她也沒了心思和二表兄繼續逛園子,匆匆回了皎梨院。
回到房中時,崔寄夢強撐的笑收了起來,方才在二表兄懷中時,除去因他是男子而生的那點局促,她的心平靜得不對勁,為何會這樣?
更怪的是,明明當初下水救她的人是二表兄,他喜歡熏沉水香。
可為何她卻記得是檀香,比尋常檀香多了一股清冽的寒梅香氣,就像……
就像大表兄身上的那種。
但采月和二表兄都告訴過她此事,外祖母也曾提起過,稱那日眾人趕到湖邊時,見二表兄渾身濕漉漉的。
她說服自己,隻能是二表兄。
謝府馬車上。
謝泠舟端坐著閉目養神,轉動著那串佛珠,指尖越發用力。
聘貓那日,當夜夢中,崔寄夢跪榻上問他,“為何當初明明是你救了我,卻要讓給二表兄?否則我現在就是你的了。”
與她初見那日,二弟也曾說過,“將來我若娶到表妹,兄長功不可沒!”
倘若當初如實說,會不會崔寄夢現在就是他的未婚妻子了?
謝泠舟慢慢睜開眼,眸中顯出些茫然,
但也隻是一小會,很快理智壓倒了一切,那雙眼又恢複冷靜。
他極少有缺憾,因為善於克製。
謝泠舟回府時已暮色四合,經過前院時,府裡小廝正掛起燈籠,邊忙活著邊閒聊,無非是家長裡短,老婆孩子。
“老趙,你媳婦搭理你了沒?”
壯漢木訥道:“沒,原先不讓俺上榻,這會門兒都不讓進。”
問話的年輕小廝笑道,“這都兩月了,老趙你不行啊,瞧瞧咱二公子怎麼哄人表姑娘的,學著點。”
“咋個哄的?你咋知道?”
小廝嘿嘿一笑,“早上我路過假山,見二公子把表姑娘摟在懷裡疼愛呢,又親又抱的,那叫一個火熱啊!”
老趙更愁了,“二公子生得俊嘛!俺媳婦成天嫌俺長得鞋拔子似的。”
“男人可不是光好看就行,還得能乾!學學二公子,她罵?你就堵住嘴啊!女人啊堵住嘴,人也就軟了。”
一旁聽得正樂嗬的另一位小廝嬉皮笑臉湊過來,“你說哪個?”
那年輕小廝意味深長道:“你識字麼?知不知道那品字怎個寫?”
正嘚瑟著,卻見其餘二人忽然安靜下來,悶頭做事,小廝一轉身,瞧見大公子正負身立在身後,眼神跟冰刃似的。
小廝頓時脊背發涼。
謝泠舟冷冷掃過那兩油嘴滑舌的小廝,寒聲道:“若嫌舌頭多餘,大可去了。”
兩位小廝嚇得直哆嗦,撲跪在地顫聲討饒,“大少爺饒命,大少爺饒命……”
謝泠舟陰沉著臉回到佛堂,胸中一陣怪異,阻塞、憋悶,令他無所適從。
不巧的是,謝泠嶼來了。
他是為替祖母傳話而來,“方才我去前院,祖母說了,哪有長兄親事未定,弟弟先成了婚的,她老人家威脅我,若是想早日把表妹娶進門,就得勸你快些議親。”
謝泠舟定定看著他嘴角,那兒赫然有一個小小的破口,今日請安時還沒有。
他幽幽問:“嘴角怎麼弄的?”
謝泠嶼沒想到兄長竟然會關心自己,愣住了,他看了那麼多話本,自然知道這種情形容易被誤會,訕笑著摸了摸唇角。
“兄長彆想歪!不小心磕到罷了。”
謝泠舟唇角下壓,“為兄近日公務疲倦,二弟若無要緊事先回吧。”
謝泠嶼還惦記著祖母的威脅,哀求道:“兄長,你我兄弟情深,明年春我能不能把表妹娶回家中,可就全仰仗你了!”
“你就這麼急?”謝泠舟冷眼瞧他。
謝泠嶼不加掩飾,“急,急得很!隻恨不得明日就把表妹娶回去。”
這麼可人的姑娘,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她被旁人截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