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波無驚無險的平息了,所有人心裡都長出一口氣,回去的路上步履如飛恨不得能早點巡視完了回去交差。出了角門遞了腰牌,眾士兵自行散去,王淳跟著程中郎將,又穿過幾道門,還沒進中廳,就看到侯顧二人迎了上來。
王淳來不及和二人打招呼,就被小廝引到偏房。自己來時穿的衣服被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一旁,王淳脫了革甲,也依樣把它們疊好擺整齊,拿著自己的衣服略一猶豫,便麻利的換上了。
出去時候,侯顧二人正和程中郎將說著什麼,見到王淳出來,三人便停了談話,程中郎將笑眯眯的問王淳:“裡麵可有趣?”
王淳看看三人,道:“您說過,見到的事記住,不能說。”
程中郎將臉上笑意更濃,不住的點頭:“好孩子,見過的人要忘掉。”
“是。”王淳答道,卻不由想起那個身著杏黃衫子的少年。少年的相貌他根本沒敢仔細看,隻記得他有溫和的聲音和一雙沉靜的眼眸。
這大概就是忘掉了,王淳想。
回去的路上王淳一直在想這一日的事情,他雖沉默卻並不傻,早從眾人的態度和對那少年的稱呼猜到了今天去的是哪裡,見到的是什麼人。這一天裡,遇到的是之前十三年平靜生活中從未遇到過的事,記住……忘掉……王淳反複咀嚼著這四個字,隻覺得頭沉重無比。
侯錄事好似累了一般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王淳的困惑他看在眼裡,心裡卻很是高興。孩子,這日子你當然可以繼續單純的過下去,隻是你必須知道這世上還有另外一種不那麼單純的生活。刀槍,棍棒,武藝,功夫都不過是工具,如何使用它們,卻在人。
王淳接下來的反應卻讓侯顧二人都有些失望。
他仍舊沉默著練習他的拳法、刀法,一如既往的刻苦勤奮。二人苦心謀劃的教育在王淳身上似乎沒有產生絲毫的影響。王淳守住了他的諾言,那一日的事從不曾提起,讓二人想探究也無從下手,隻能在一旁默默的搖頭。
王淳十六歲了,是可以入伍吃軍糧的年紀了。
侯顧二人私下商議,這樣也好,傻小子就是傻小子,羽林軍牽涉到太多的背景和秘密,傻小子在裡邊也未必快活,倒不如就像現在這樣,到戰場上一點一點的去掙軍功,以傻小子這刻苦拚命勁,相信當個校尉不是難事。
二人商議定了,有一天就把王淳叫到跟前,說了這個意思。
他倆本以為王淳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卻沒想到眼前這個已經不知不覺長得人高馬大的傻小子低著頭咬著嘴唇想了很久,抬起頭說出的話卻是:“我想去羽林軍。”
侯錄事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王淳咬著嘴唇又答了一遍,顧兵曹忍不住了:“小子,你想好,羽林軍那地方……”
“想好了。”王淳答道。
“為何想去羽林軍?”侯錄事到底比顧老兵多個心眼,他知道王淳不是個有野心的人,羽林軍更容易升遷這一點,對彆人來說是誘惑,卻吸引不了王淳。
為何想去?王淳腦海中浮出一件杏黃衫子,衫子主人的臉卻是模糊的,王淳記得那一日,這少年說“承康,你不如她。”時溫和的聲音,他忍不住想微笑,卻總算想起自己現下是在答兩位恩人的話,忙垂下頭不答話。
他臉上一霎時的微笑卻沒逃過侯錄事的眼睛,那是隻有已經戀愛、或是渴望戀愛的年輕人才會有的笑容。侯錄事恍然大悟:“你是覺得去了羽林軍,將來可以討一房好媳婦?”
好媳婦?
王淳沒想過這個,但本能告訴他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再說話。
侯顧二人相視一笑:“老嘍,老嘍!到底是少年人!”看向王淳的目光裡不由多了幾分慈愛。
顧老兵笑道:“好孩子,想的對!討一個好媳婦,生一個胖小子,你爹在泉下有知,必然也會高興。”
侯錄事也笑道:“羽林軍確實比廂軍薪俸要多些,將來娶個能持家的,教教孩子讀書認字,考個功名才是正途。”
王淳覺得他倆越說越遠,想解釋幾句,嘴唇動了半天到底沒說出話來,倆人以為王淳害臊,又把他好一頓取笑,才放他離去。
羽林軍……好媳婦……回自己宿處的時候已是傍晚,王淳苦笑著搖搖頭,若說隻是因為想再見那個人,兩位恩人還會這麼欣喜嗎?
承啟。建寧王朝的二皇子,現如今的太子殿下。
這三年來,王淳聽說過不少有關這位太子殿下的傳聞。
說他為人謙和進退有道,博覽群書精通典籍,每日承歡父母膝下,以身作則教育弟妹……總之全是好話,建寧朝的軍士百姓都相信,皇帝若有一日大行,這位太子繼位後必能給他們帶來更好的生活。
這一夜,王淳做了一個美妙的夢。
他夢到承啟穿著一襲杏黃色的衫子站在他麵前,此時他剛剛演練過最拿手的拳法。他聽到承啟的聲音含著微笑:“你叫王淳嗎?好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