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名侍衛都象王淳這樣對現狀感到滿足,包括最初羽林軍中參加比武的那些人在內。王淳的滿足看在他們眼裡就變成了渾渾噩噩無所用心,王大個兒、王傻兒是王淳在諸率府衛隊中的綽號,有人當麵這麼叫他,王淳也好脾氣的應了,於是一夜之間衛隊中幾乎所有認識的人對他都變了稱呼。
羽林軍係的侍衛無一不是精銳,成為諸率府衛隊中的一員時都懷著滿腔的抱負。太子殿下可以給他們帶來很多東西,比如權勢、地位、金錢甚至是一個美好光明的未來。文宗對承啟的寵愛所有人都看在眼裡,所有人都堅信承啟就是未來的皇帝,但現在事情開始變了,文宗抱病,承啟雖說已經開始參政但朝堂上擁戴承康的大臣也不在少數,還有承煦……承煦是一個很容易被忽略掉的皇子,他並非皇後親生,也不見得多麼討文宗喜愛。曆史上這種出身的皇子能登大位的屈指可數,但他的母親是蕭妃,據宮裡傳來的可靠消息,連承啟的生母向皇後對蕭妃都一貫忍耐優容,以文宗愛美人重情感的脾氣,誰就敢說最後上位的不是承煦呢?更何況,前幾日蕭妃責罰諸率府侍衛,承啟連反對都不敢的事情可是很多人親見的……
除王淳外,每個人都在心裡盤算著自己的小九九,一遍一遍的分析著三方勢力各自的優勢與弱點,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洞察先機,找到彆人沒有注意到的蛛絲馬跡,好選一座最有力的靠山。琢磨到最後,大家突然發現承啟的位置已經岌岌可危,蕭妃的親信能拿七品俸祿,而羽林軍係的侍衛一連四年薪俸沒有加過一個銅板就是最好的證明。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尋找靠山。世間攘攘皆為利來,在這場宮廷傾軋中能得到什麼好處,可以謀一個什麼位置成了他們關心的第一要務,這種關心體現在巡邏和崗哨上就是明顯的漫不經心。慢慢的,有人開始偷懶,巡邏隻走一半路,站崗隻站前半夜,這種風氣象瘟疫一樣在諸率府衛隊中彌漫。王淳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無奈他隻是一名小小的右侍禁,他隻能讓自己的小隊勤快一些,為此還招來了無數罵聲,有人笑他老實,有人冷嘲熱諷他看不清形勢,有人說他自己傻還不讓彆人好過……種種言論王淳隻當成耳旁風,隻要承啟安全,他才不管彆人怎麼說,怎麼看。
王淳近乎固執的執行著自己的工作,彆人見他認真,倒樂得把自己的執勤交給他去做。王淳也不推辭,他開始每天隻睡四個小時。大多時間,他的身影會出現在慶寧宮的前殿和正殿。後殿他一直不敢去,這倒不是承啟下了什麼禁令,事實上,從文宗臥病後,後殿就開始有了諸率府的崗哨。王淳隻是覺得後殿有太多屬於承啟的東西,承啟住在那裡,在那裡用早膳、更衣、沐浴……這些東西讓他緊張得不知所措,似乎一踏入後殿便會將他藏著內心最深處的事情抖落在陽光下,王淳巡視時連目光都會故意跳過後殿的殿門,他生怕那門突然打開,然後泄露出他自己也不肯承認的秘密。
老天並沒有注意到王淳的逃避,後殿的門還是朝他打開了。
原本負責守衛後殿的孫姓侍衛在這漫天飛舞的謠言中開了小差,他害怕被卷入到這場你死我活的政治傾軋中去,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成了諸率府衛隊中第一個逃兵。
諸率府人數雖多,但負責守衛後殿的侍衛始終隻有固定的六個人,都是當年羽林軍中的優勝者,二人一崗分晝夜輪流執勤,孫姓侍衛的離開使得這六人崗哨中多了一個空缺。換在之前,這是人人爭搶的肥差,但現在眾人互相推諉,誰都不願去做這費力不討好還有可能掉腦袋的差事,終於有人靈光一現想到了王大個兒。
差事攤到王淳頭上,王淳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介紹給了以後要和他一起站崗的同僚。對方望著王淳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王淳也依樣回了禮,在等待換崗的時間裡倆人誰也沒說一個字,直到日頭西沉,那名侍衛拿起武器,對王淳一點頭:“走吧。”
王淳就拿起武器跟上他,到了後殿,侍衛說了換崗的口令,先前站崗的兩名侍衛便讓出了自己的位置,其中一人還仔細打量了王淳幾眼,卻什麼都沒問就離開了。
王淳開始了他在後殿執勤的日子,他的搭檔也是個沉默的人,兩個啞巴湊在一起反倒自在,一個眼神過去便能明白對方的意圖,壓根也用不著開口。
在後殿執勤常常可以看到承啟,後殿的承啟比之前王淳見到的哪一次都顯得更真實。承啟是太子,隻有身著杏黃衫子時才能出現在眾人麵前,後殿的承啟不用再穿杏黃色了,天青、月白、湖藍……王淳看著各種顏色的承啟出現在後殿的台階上、古樹下、石桌前……晃得他眼花繚亂。
有時值夜崗的時候,會看到全身上下被一塊綢緞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被黃門官領著引進後殿,隻有女子才會有那樣窈窕輕盈的身段……這種夜裡承啟房裡的蠟燭會熄的晚一些,半個時辰或再長一點時間後,會有黃門官到門前跪下叩門,然後門會吱呀一聲打開,女子被送出來時仍是來時的模樣,仿佛她身上的綢緞從未被任何人打開,但從那略顯蹣跚的步伐上,王淳知道出來的女子已與進去時不同了。
這種時候王淳心裡總是說不清的滋味,太子殿下當然會有人伺候服侍,而且理所應當是這些溫柔似水的女子嬌美如花的紅顏,承啟也沒有理由要委屈自己,王淳幾乎可以想象承啟沉浸在溫柔鄉時的舒心與愜意,隻是不知是礙於宮裡的規矩還是彆的原因,這些女子都沒有在承啟房裡呆到天明的福分。
承啟注意到守衛後殿的侍衛換人了。
這是他們要下手的信號。承啟肯定的想著,那六名侍衛是他親自挑選,他們不會有問題,在現下這種敏感的時候,守衛後殿的侍衛突然多了個陌生麵孔,承啟心中冷笑,蕭妃的手終於伸過來了。
他假裝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在後殿的生活一切照舊,僅僅是在心裡暗自提防。換人的第一夜承啟幾乎一夜未睡,但直到天明也沒有等到他預料中的刺客,他也曾故意在後殿散步,特彆注意那新來侍衛的反應,那人卻隻是一絲不苟的執勤,觀察過幾次後,承啟也不得不佩服,這是連他都看不出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