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啟在清晨的陽光中醒來。
這是早已形成的習慣,承啟懶懶的打了個嗬欠,今日還有太多的政務要處理,那些焦頭爛額的事情……想到這他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晚上繼續叫那名侍衛來按一按吧,那倒是個細心的人……想到昨夜種種,承啟心中終於消去了對王淳最後一點疑慮。
宮女們進來伺候梳洗,承啟漫不經心的讓她們為自己穿好衣服,梳好頭發,宮女倒了一些漚子在他手上,承啟隨便擦了擦,又漱了口,揀了幾樣看起來不太膩的點心吃了,便往兩宮太後並文宗處請安。
這些日子,大約是不必再為政務煩心,文宗的身體開始有了好轉的跡象,入夜後的咳嗽明顯少了很多,整個後宮又驚又喜。承啟試著將政務交還給文宗,卻被文宗笑著阻止了。
“依朕的性子,還想再多歇幾日,皇兒就當作是為朕分憂吧!”文宗如此說。
今日文宗的氣色依舊不錯,眉宇間似乎還帶著幾分喜氣,承啟將政務揀著重要的說了說,正要請文宗示下,卻聽文宗笑道:“政務的事且不忙說,另有一事,朕要親自問你。”
承啟一怔,不明白現下還有什麼事比政務更重要,他心頭一動,忙抖擻精神,隻聽文宗笑嗬嗬的說道:“今早你母親過來,與朕商量皇兒生日的事情,朕一想,皇兒已經滿了十八歲卻後宮虛設,因此朕與你母親商議,定要與你做成這樁事,不知皇兒意下如何?”
承啟一聽原來是因為這事,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納妃的事他不是沒有想過,倒有一多半原因是出於對子嗣的考慮,現下既然文宗提起,他也樂得順水推舟,因笑道:“倒是父皇與娘娘慮的周全,兒臣又豈會反對,隻是不知父皇與娘娘定了哪家的小姐?”
文宗見承啟臉上透著緊張興奮,心裡不禁暗笑,常說這個孩子少年老成做事穩重,到底不過是個少年人,便故意放緩了語氣道:“朕心中倒有三個人選,隻不知皇兒心裡的意思。”
承啟笑道:“父皇與娘娘的眼光自然是極好的,想必都是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
文宗上下打量了承啟一番,笑道:“朝中大臣適齡婚嫁的女兒雖多,但能配得上吾兒人品才學的卻是寥寥。朕曾聽得翰林學士蘇子由的二女兒明年便要及笄,還未許得人家。她家家學淵源,這女子在琴棋書畫上也頗有見地,與我兒倒是一對天作的佳偶。”
一聽是翰林學士蘇子由的女兒,承啟心裡一片失望。翰林學士這官銜品秩雖高,但隻是作為文宗的參謀參讚機要事務,順便寫寫詔書什麼的,手裡沒什麼實權,他在這個時候納妃,自然是希望女方家裡多少能在朝政上出些力氣。一個翰林學士的女兒,任憑她是什麼天仙,承啟對她也沒有絲毫興趣。
但這話他也不便直說,隻是笑道:“蘇二小姐文名在外,兒臣也頗有耳聞,隻是她年歲尚輕,隻恐做事不夠穩重,恐以後不能服眾。”
文宗點點頭,這話也有道理,反正還有兩位候選,不怕承啟挑不出滿意的,便接著說道:“另一位是陝西房節度使文寰的外孫女兒,也是樣樣都好,隻是她家世代武將,朕恐她沾了武人的習氣。”
承啟笑道:“還有一位呢?”
文宗也笑道:“這最後一位,是現任尚書右仆射呂宗賢的小女兒,年齡人品家教無可挑剔,朕所慮者,卻是女兒為後,父做宰相,恐時日久了朝政不穩。”
承啟眼皮跳了一跳,若說防止外戚涉政,文寰的外孫女兒確實不錯,好處是她不是文寰的孫女兒,不用特彆擔心外戚掌兵權。隻是與呂宗賢的小女兒相比,考慮到呂宗賢和他門下眾人對朝政的影響,兵權的分量在承啟心中便弱了幾分。
他心裡一比較便拿定了主意,因笑道:“說到這位呂小姐,可是那位有‘柳絮才高’之稱的呂三小姐?”
文宗想了一下,記得呂宗賢確實隻有三個女兒,便點點頭:“正是。”
承啟道:“若是這位小姐,兒臣往日倒與她有過一麵之緣。”
文宗奇道:“這卻奇了,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皇兒又從哪裡得見的?”他對這種事最是好奇,
承啟笑道:“父皇問的好,便是兒臣有意想替端睿和清河瞞著此事,也瞞不住了。”頓了頓方道:“有一年元旦兒臣伴著娘娘去大相國寺進香,端睿淘氣,硬要兒臣隨她去看相國寺裡的梅花,兒臣心想她一個女孩兒家,又是郡主身份,左右侍衛哪裡管的住她?便隨她去了,誰知看梅花是假,讓我會她的閨中密友是真。兒臣也是冒失,梅花沒看成,倒把呂三小姐和清河都嚇了一跳,清河把端睿好一頓教訓,又求我不要對父皇和娘娘講,兒臣心裡自知孟浪便允了她,是以有了這一麵之緣。”
當日端睿淘氣的事他記憶猶新,因知道那是呂宗賢的女兒更是格外留心,今日娓娓道來,把那一日的事情講的繪聲繪色。文宗聽得哈哈大笑:“這倒是一番奇緣,皇兒且見這位小姐如何?”又搖頭道:“端睿這丫頭!朕必要罰她!”
承啟微微一笑:“事情都過去幾年了,兒臣倉促間倒見得不很真切,隻記得她確實是一位大家閨秀,呂相可謂教女有方。”
文宗聽這意思,顯然承啟更中意這位呂三小姐,當下心裡便拿定了主意,便點頭道:“既然如此,便是這位呂小姐更妥當,一來皇兒見過,二來端睿雖頑皮,清河卻是個識大體的,她的密友想必不會有什麼差錯。呂宗賢眼下掌管政事堂,他的女兒自然不能做皇後,但納為妃子卻不妨事,隔幾年封後時給呂宗賢一個閒職也便是了。”
承啟心裡想得也正是這個主意,但他卻不像文宗想得是“過幾年”,呂宗賢入主政事堂已經整整八年有餘,建年寧有條不成文的規矩,為了防止朝政中宰相權利過大,一任最長不過八年,呂宗賢久居宦海,對這條規矩自是心知肚明。承啟想到此節不由暗暗揣摩,他自知相位不能久居,便在朝堂上一力支持自己,大約也是為了博取太子好感,好為女兒謀一條晉身之路。
文宗又笑道:“朕成全了皇兒與呂小姐,卻要得罪娘娘,這個挨罵的事,可要皇兒替朕擔著了。”
他說的這個娘娘卻不是承啟的母親,而是皇太後與皇太妃,承啟冰雪聰明,立時便知道這文家小姐的推薦怕是出自自己的祖母。高太後便是出身武將世家,在武將中一向有著極高的威望,從她的立場上,自然希望未來的皇後也與武將更親近些,對於那些詩詞歌賦的東西她是不甚在意的。
而蘇二小姐的背後怕是由學士派在促進此事,學士派在朝廷上一向中庸,他們並不希望未來的皇帝會因為婚姻關係而偏向任何一方勢力,是以在得到消息後倉促間推舉出這麼個還未及笄的人選來,卻被承啟輕而易舉的否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