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壽宮內,彌漫著靄靄的茶香,高太後靜靜的端著一盞茶,微笑著望向文宗。
“娘娘,端睿這丫頭實在是荒唐,居然同著一名侍衛夜闖禁中!哪有半分公主的模樣,實在有失皇家體麵!朕一向憐她是女孩兒對她優容有加,誰想如今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文宗一麵說,一麵氣得背著手在慈壽宮走來走去,一眼看到旁邊的玉如意,袖子一掃,一把摔成兩段。
高太後靜靜的聽文宗說完,並未出聲附和,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宮女乖巧的把剝好的江西金橘放到一個玉盤中,高太後微笑道:“官家先消消氣,吃了這枚橘子再說。”
文宗此時哪有心情吃東西?但自己母親有賜,亦不好推辭,隻得欠身道:“謝娘娘。”勉強坐下揀起橘子,三口兩口吃完,他心中有氣,又吃得急了,竟一口噎住,慌得宮女們手忙腳亂,又是捶背,又是送水,好容易才咽了下去。
高太後見文宗如此,忍不住出言責備道:“官家方才還抱怨端睿年幼不莊重,自己不也一樣不沉穩?”
文宗聽高太後如此說,也不好反駁,隻得紅著臉坐定,歎道:“這一次她委實做得過火了,這若是傳了出去,唉……”
高太後笑道:“端睿畢竟年幼,況且遊玩時遇到歹人行凶,以她的閱曆,沉不下心來也是有的。”一麵說一麵輕輕吹去茶上的浮沫,繼續道:“也虧得她機敏,不去向你告狀反而去找承啟那孩子,可見此事她自己也知道錯了,怕你責罰才會想出個折中的辦法來掩飾。”
“可惜瞞是瞞不住的。”高太後微笑著搖搖頭,“承啟在管束弟妹上一向用心,今晨她主動去找你認錯怕也出自他的主意。”
高太後一語倒是點醒了文宗,二人不約而同想到端睿被承啟教訓的模樣,不禁莞爾。文宗歎道:“承啟一貫沉穩內斂,這是他的好處。隻是太過內斂終不免傷身,鄴郡君去世後,我擔心他念及夫妻恩愛舊情見到淑壽又不免傷心,便命皇後代為撫養。我也曾詢問過黃門內班的總管太監,這孩子表麵上雖並未見有太多傷悲,卻也再不曾詔過妃嬪侍寢,如今他妻位空懸子息不旺,也實在是朕的一塊心病。”
高太後無可無不可的嗯了一聲,承啟納呂莞兒為妃的事情她原本便不甚讚同,如今呂莞兒伊人已逝,她更不好去論她的不是。在高太後心裡,哪怕是事出有因,但有孕在身的太子妃深夜去找太子本身就是件十分可笑的事,有失體麵且不說,更難作為後宮其它嬪妃的表率。若不是出了這件不幸的事,她必會細究莞兒的罪責,按照祖宗的法令好好罰她一罰。
文宗見自己母親不說話,心裡也明白她是介意莞兒的舉動太過衝動。他平生所涉男女情愛極多,深知沉浸在感情中的女人會有的各種衝動,若他不是身為皇帝要對天下臣民做個表率,以文宗的性格,對這名兒媳的做法必然會公開讚賞,此時卻也不好多說,隻道:“近來宮中多事,須得找個法子發散發散才好。”又略略一想,忽然想到兩日前京郊禦苑派去值守的人來報告獵班在獵苑中趕出了獐子、鹿等大小野物若乾,當下靈機一動,笑道:“眼下正值金秋,眼看著便是中秋佳節。依朕的意思,倒不如命他們準備一下秋圍的事情,朕與諸皇兒可以先去圍獵。中秋節的時候娘娘再率諸後妃一同過去,到時便以獵得的獵物數量做由頭賞的賞罰的罰,這一大家子其樂融融共賞明月,豈不比往年過節要有趣的多?”
高太後素來知道文宗最愛圍獵,聽他如此說,心中雖是不以為然倒也不好拂了他的興致,又想了一想,也覺得宮中生活甚是沉悶無趣,秋圍的事情原本便是皇家傳統,便是提前幾日也不算違了祖宗規矩,便點頭讚許道:“果然有趣,以獵物多少做由頭賞罰,官家這個主意正好讓承康、承煦好好表現,也免得有人在心裡怪你三個兒子你獨偏著一個。”
文宗聞言一愣,彩頭的主意他隻覺得有趣,卻從未往這個上麵想。承啟是他的儲君,平日裡教養的自然多些,聽母親此時在話裡提點才恍然覺得自己平日裡似是誇承啟的次數太多,承康承煦難免吃味。他心中揣摩著承啟是個讀書的,圍獵的事情無論如何也勝不過那兩個整日遛馬架鷹的小子,這倒是個表現他這個父皇一碗水端平的好時機,便也點頭表示同意。
當下計議已定,便有太監出去傳文宗口諭,將今秋端午賞月的地點定在了京郊禦苑,消息一出後宮鼎沸,人人都知道文宗圍獵後必會心情大佳,侍寢邀寵的機會也必定比往日多上幾分。又有些未曾破身又自覺相貌出眾的宮女瞄上了風流倜儻的太子殿下,有些自知之明的便想上了承康,連著承煦也被那些想爬上枝頭做鳳凰的宮人私下議論了多次。這些人有了目標,打扮起來就格外用心,一時間後宮個個摩拳擦掌人人爭奇鬥妍,恨不得將所有最好的釵環一並堆到頭上,服飾也一個比一個輕薄飄逸,目光所及之處處處一片春色,竟比春日賞花賜宴、遊沁蘭水榭的時候還要熱鬨。
人人高興人人歡欣之際,隻有一個人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