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寧宮裡,端睿正在大發公主脾氣。
“二哥,你明明講過父皇不會怪罪我!”一張小嘴堵得能掛起油瓶,端睿哭過鬨過全無效果,終於改變了策略開始撒嬌,“這一次秋圍你們人人都去,憑什麼隻剩我一個在這宮裡?我就算犯了錯罰也要罰彆的才對啊!二哥~你去和父皇說說,就說端睿知道錯了,這次恕了她,下次若再犯數罪並罰!”
承啟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這個妹子,輕輕呷了一口帶著濃鬱香氣,口感醇厚的茶水,安撫道:“怎麼能說隻留你一個在宮中呢?先去禦苑圍獵的都是男子,女子都是隨著婆婆一同過去,隻不過是遲了兩日罷了。你且不要說這個,上次的事父皇本要罰你禁足三個月,是我念著中秋佳節本該闔家團圓,怕你自己一個留下孤單,替你求情才算是免了,如今你得寸進尺還想去學男子圍獵?”
“可是我馬術很好啊,弓箭也不錯!”端睿轉轉眼珠,繼續求道:“二哥,我聽藍公公講,這次秋圍得到的皮子要作為端午節賞罰的由頭,你每天忙於政務,若論馬術弓箭必然比不上三哥和四哥,到時候難免要在諸人麵前出醜。依我看此事也不必對父皇講,我就扮作你身邊的侍衛,到時候必能多多幫你獵到那些畜生,我們贏個大彩頭,你道豈不極妙?”
聽端睿說得如此認真,承啟不禁彎了一雙眉眼:“我的事不勞煩你操心,我自有對策。”又笑道:“你有來求我的功夫倒不如去找承康承煦,他兩個也是膽大包天慣了,又和你一向感情深厚,必然肯講這個義氣,到時你能幫他們贏個大彩頭也說不定。”
端睿死說活說,承啟就是不肯鬆口,她看看事情無望,心裡也明白這個二哥一旦拿定了主意那是誰說也不管用,當下便做出憤憤的樣子道:“哼,你就是信不過我的弓馬!不過是圍獵嘛,我才不稀罕!”一麵說一麵扭頭急急跑掉了。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承啟笑得越發暢懷,不禁回頭望望一直站在他身後沉默寡言的“對策”,笑道:“你看她這個脾氣,這個心眼兒,將來能找到個怎樣的夫家?”
王淳皺眉:“若是帶她去應該也不妨事吧……何苦故意為難她?”
“不妨事?”承啟一挑眉,“她從小到大惹出過無數禍事,次次都是我為她遮掩,不然此事她怎麼會先找上我?”又笑道:“你不要看她走的時候那副氣衝衝的樣子,她是見我這說不通,改變主意打算去找承康和承煦的麻煩,怕我知道說出來才會故意如此,我們隻要在一邊看笑話便好。”
王淳不能理解的望向承啟:“你又是如何知道?”
承啟彎起了嘴角,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將手中喝的隻剩一些殘茶的瓷杯遞到王淳手上:“我教她的,我又怎會不知?”
“對策”無言接過瓷杯,殘茶已經微涼,卻還帶著濃鬱的香氣,也不知承啟往裡麵加了些什麼香料,深沉怪異的馥香經久不散。他不禁想起今日上午承啟從文宗處回來後,意外的沒有再去禦書房處理政事,反而命宮女準備好最新進上的團茶、香料、沸水與兔毫盞,興致勃勃的留在書房中拿著茶籠開始他從未見過的分茶技藝。王淳第一次知道原來茶水可以這樣喝,他雖不懂分茶的各種規矩技巧,但從承啟嫻熟的手法、專注的神情中他也能猜到承啟必定是這種技藝的個中高手,何況他的一舉一動都格外優雅好看。待承啟笑吟吟的將剛剛分好,還浮現著各色泡沫的茶水送到他手中,他很感激這份好意,端起瓷杯像飲酒一般一飲而儘後,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真香”的誇讚,換來的卻是太子殿下的搖頭輕歎。
“牛嚼牡丹。”承啟如此說,卻似乎並未有什麼不快。
隻是嚼便嚼了罷,這頭牛嚼過的牡丹橫豎也不止這一個。不知怎麼的,端睿的憤憤離去,王淳對茶藝的不懂欣賞讓承啟在莞兒離去的這些日子裡第一次心情不再感到陰鬱壓抑。他不禁推開書房的木棱隔窗,一陣秋風破窗而入,任性的將畫案上的未畫完的畫卷吹落一地。王淳見狀連忙蹲下身手忙腳亂的去揀,可惜他手笨腦子笨,手上又不敢用力,狗熊掰玉米一般揀了這個丟了那個,急得滿頭大汗。陽光也趁亂傾瀉而來,灑得滿室一片金黃,正照在那張專心致誌、線條硬朗的臉上。承啟見此不禁莞爾,那笑容讓伏在那裡乾活的“對策”紅了臉,手中的一幅畫卷再一次落在地上,綁著畫卷的絲線不知何時已經斷掉,卷好的畫徑自滾開,裡麵一幅由水墨繪成、氣勢磅礴的江山萬裡圖就這麼被鋪滿了書房,變成了二人腳下的圖案。承啟搖搖頭,不再看他,轉身去望向書房的窗外。此時慶寧宮的後殿內值勤的已不再有王淳那個傻大個,另有一些陌生且熟悉的麵孔在那裡認真的巡視,太子殿下開窗的舉動隻換來他們遠遠一瞥,承啟忍不住朝他們笑了笑,他們卻隻顧著履行職責對太子殿下的微笑鼓勵全無所覺,他有些無聊的抬起頭,這才恍然驚覺這澄碧的天空竟是如那一年般天高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