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
端睿破天荒的沒有做假小子打扮,反而換上了一條淺粉色的紗裙。她先是在蘭薰閣門口探了探頭,鬼頭鬼腦的聽了聽四周的動靜,然後趁著四下無人飛快的溜進殿門,又躡手躡腳的繞過門口倦得打盹的太監,終於藏到一處假山石後,發現無人察覺自己溜了進來,這才出了一口長氣。
如此沒規矩的事卻也不能怪她。端睿有些哀怨的望了望離假山石還有十餘步遠的九轉回廊,要怪也該怪那個不通情理的二哥和滑頭的三哥。圍獵的事情承啟怎麼也不肯同意她趁亂跟去,她眼看事情就要無望隻得去找承康幫忙,誰知承康臉上雖然笑嘻嘻的,口徑卻好似與承啟商量好一般,也是繞來繞去都是不行,反將她嘮叨了一番。想起此事,端睿無奈的歎口氣,那倆人果然是一母所生,連教訓的口吻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無奈之下她隻得來找承煦幫忙。四哥承煦一向住在宮外,個沒什麼主意的人,幾句話便可唬住他。隻是聽說娶了親後便神龍見首不見尾,端睿下了好大功夫才打聽到承煦今天會來蘭薰閣向蕭妃娘娘請安。雖說蕭妃娘娘是個名副其實的笑麵狐狸,但圍獵的誘惑似乎要更大一些。反複比較多時,端睿終於拿定了主意,準備埋伏在這裡堵承煦一個正著。
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隱隱約約的還伴著說話的聲音。端睿心中暗喜,偷偷從假山石的縫隙中向外麵窺去,果然見到承煦正大踏步的往外走,她心裡高興,忍不住就要衝出去打個招呼,卻被後麵追上來的那個身影生生嚇的將身子縮了回去。
“你往哪裡去?!”聲音又尖又急,竟是一貫優雅的蕭妃娘娘。
端睿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嚇得身體緊緊貼在假山石上,一麵又忍不住好奇,要仔細聽聽她母子二人說些什麼。
“還能去哪?”說話的卻是承煦,與蕭妃的急促相比,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娘,這是謀逆啊!”
“孽障!”清脆的一個巴掌抽到了承煦臉上,打得他身子一歪,蕭妃柳眉倒豎,口氣竟有些氣急敗壞,“我這樣都是為了誰?他隻要在這位子上一天就絕沒有你的出頭之日!這正是天賜的大好機會,你……你這個沒膽子的孽障!”
那聲巴掌嚇得端睿一縮頭,她此時已知道自己聽到了了不得的事,心裡又驚又怕,身子緊緊的貼著假山石,一手拚命捂住嘴巴不令自己發出聲音。好在二人談話聲雖越來越近,卻顯然都沒想到假山石後還藏著一個人,言語間更不甚避諱,她在石後藏著,倒比先前聽得更清楚了。
“娘,你放手吧。”承煦破天荒的沒有在乎這挨了的一巴掌,反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刺殺太子,這是謀逆啊!”
蕭妃停住了腳步:“我便是謀逆,又如何?”她的聲音冷的令假山石後的端睿也不禁打了個寒顫,“他不過比你早出生,他又憑什麼做皇帝?哼……”靜了片刻,蕭妃終於放緩了聲音,低聲道:“隻要他在宮裡住著,慶寧宮守衛森嚴哪有我們的機會?但圍獵便不同了……流箭、陷阱,隻要能要他的命……你以為事後還有人會查是不是陰謀嗎?”
假山石後的端睿已經嚇得腿都軟了。
後麵的話她一句都沒聽進去,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的二哥。蕭妃居然要殺二哥……端睿拚命靜下心神,待承煦與蕭妃的身影徹底消失後才如來時一般躡手躡腳的原路返回,瘋了似的的逃離了蘭薰閣。
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告訴二哥!
**********************
京郊禦苑——大熊山。
文宗騎在一匹名為“飛電”的駿馬上,象征著皇家最高權威的黃色錦旗在他的身後隨著山風獵獵飄動,他隨手抬起馬鞭往前一指,笑道:“既然今年的中秋佳節要憑借獵物數目定賞罰,便總要有場賽事。你三人各帶一隊侍衛午時出發,巳時回到此處計算所獲,如此三日,尚可稱得公平罷?”
承啟還未答話,旁邊的承康搶先笑道:“這方法公平自然是公平的,隻是依兒臣所見,這侍衛獵隊中有犬獵有鷹獵,似乎鷹獵的要討些便宜?”
承啟笑道:“三弟卻想岔了,父皇口中說是比圍獵,心裡卻未必把勝負看得如何重要,本意應是考較我兄弟的弓馬。犬獵與鷹獵說到底不過是方法,輸贏還要看各自本領的。”
承康被他說的一陣喏喏,又抬眼看看文宗麵上似是微笑讚同便閉了嘴。文宗將他兄弟二人打量了一番,忽又想到一事,奇道:“走了這半日,怎麼不見煦兒跟上來?”
這卻把承啟與承康都問住了,二人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道承煦為何今日一直沒有出現,倒是常在文宗身邊伺候的太監藍震元聽到文宗發問,顛顛的催馬湊上前來細聲細氣的回稟道:“回皇上,今兒上午蘭薰閣那邊有人來傳話兒,說蕭妃娘娘近來身子不爽利,禮國公心裡擔心,聽到信兒就拍馬回去了,就忘了向您稟報。”
他與蕭妃素來沆瀣一氣互相聲援,且蘭薰閣來人後承煦回去亦是確有其事,眼下見文宗問起倒也不怕有人拆穿,便忙湊上前來替承煦遮掩。
承啟聽得原委後並未說什麼,隻是笑了一笑。承康見承啟不接話也不願開口。文宗卻因為乍聽到蕭妃生病,無意間觸動了他的心事,又想到最近確實太過冷落她一時心中不禁升起一番愧意,承煦的事倒不好追究了,隻皺了皺眉頭便算作罷,承啟與承康的反應他卻沒有太放在心上。
見文宗猶自沉吟不語,承啟心裡微微一琢磨已猜到八分,他有意要將文宗的思緒從蕭妃身上牽回來,便故意抬頭望了望天,笑道:“橫豎有三天時間,今日不過小試牛刀。此時已近午時,依兒臣淺見不如我與三弟先行一步,待四弟趕過來再罰他也便是了。”
文宗想了一想,也覺得承啟說的頗有道理,終不好因為承煦一人掃了諸人的興致,便點點頭道:“便依皇兒所言。”
承啟得了文宗首肯,更覺高興。他四下環視,見後麵跟著的眾獵手正眼巴巴的看著他們父子三人等待吩咐,顯見得剛才的對話已經被他們聽走了大半,士氣多少有些低迷。他也不多作計較,徑自拍馬上前高聲喝道:“圍獵比賽已開始!有哪些好手願隨我前往?”